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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收拾停當,趙媽轉身去廚房顧煎藥的小火爐。姜希婕跟了過去,兩人不發一言的等著藥熬好了,倒在土陶碗裡,趙媽轉身拿了個主人家留下的木托盤給她,放上很不匹配的瓷勺子。“去吧。”她端著上樓去餵徐氏了。

  徐氏不讓兩個兒媳婦伺候自己,一則大兒媳婦要頂替她忙碌—這是她的要求—二則二兒媳婦一直病殃殃的,她覺得比自己還不如,也怕傅元瑛過來又沾染病氣,還得忙娘家喪事—事情只能輪到侄女頭上,儘管這樣她也不樂意。她固執的認為不該如此,自己應該起床自己去喝藥。然而結果就是,本就受了風寒,再強行生活自理一次的後果就是往下她都不能自理了,只能臥床。

  病來如山倒,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真正變成了個無用的老廢物,至少在她自己看來。

  “你們成天這樣給我煎藥吃,我吃這麼多,也不見好。唉。”徐氏從床上爬起來,姜希婕從來不會到主臥來見她,對著雕飾繁複的大床也缺乏認知,現下只覺得徐氏的身材與這床相比越發顯得瘦小,“您說什麼喪氣話,包喝包好。可勁兒補。補大發了,咱再去松廳{56}打牌,贏她十圈的!”徐氏笑著接過藥,竟然端著碗一口氣喝完了,姜希婕都來不及勸她小心燙,“我跟你說,生死有命的事。你炸不死,就是炸不死。我日子到了,攔也攔不住。就是我啊,現在知道,我的日子,還早著呢!別說十圈兒,二十圈,一百二十圈兒我都能贏她的!”

  姜希婕聞言,陪著徐氏大笑起來。徐氏樂完了拉著姜希婕的手,“你呀你。唉。你是不知道你小時候啊,老爺子多疼你。我一開始還納悶呢,老爺子也不獨疼長孫,也獨疼最小的孫子,就最喜歡你,難道因為就你是個閨女兒?後來我才發現啊,四個孩子,難道不就是你最可人疼嗎?希耀跟他爹一個樣,木頭,也不會表達,老爺子要求也嚴格。希澤呢,面上壞主意一大把,看樣子機靈的很,實際上比親爹親哥哥還認死理,更不可救藥。希峻呢,就是兄長的集大成者,看上去玩世不恭,現在呢?呵。要不是你爸爸生前同意了,我可要親自去把他打回來才行。就只有你,只有你啊。”

  徐氏拍著她的手,眼睛卻似乎在看著遙遠的往日時光消失的地方,“你也是個死性子,也固執,但你從來不是鋼板一塊,你能隨風飄擺,永遠都不會折斷。”徐氏伸手去拍侄女的臉頰,“難為你小小年紀,做了那麼多的事情啊。非常之人,能行非常之事吧。王大小姐,”她停了一下,姜希婕眼神也是一驚,“王小姐和你很般配。你別說,給你說媒的時候,大嬸我一次都沒想把你真的嫁出去,我看那些小子們都配不上你。這幾年看著你的王大小姐在我跟前,才發現世上沒有比她更配你的。”

  “大嬸。。。”“喏喏,我話沒說完。等到霽月也回來我再說。啊,少來。”徐氏把自己的爪子抽出來,揚揚手讓姜希婕先出去,她要看書睡午覺了。

  是夜王霽月回來了,姜希婕把這事兒告訴她,兩人遂在晚飯後一起去伺候湯藥。“嘿!誰讓你帶著人家過來陪我喝藥了!”徐氏慣於如此,王霽月也見怪不怪了,知道她就是愛撒嬌,“姜伯母,”“你叫我什麼?”王霽月心說這就要我改口了?姜希婕也不知該如何作答,倒是徐氏先笑了,招手讓她們倆坐下,“你們倆啊,唉。。。”

  “當初我對你們倆的事也算有些察覺,只是沒確定,也不好問。結果仗一打起來,兩家人一塊逃難,我才算是把你們倆著點小九九看透,啊。瞞是瞞不過我的!大嬸這個眼睛啊,清楚的很!” 天知道正經東北姑娘的徐氏如何突然自動切換了上海腔調,“我還覺得啊,好好的,幹嘛不尋覓個如意郎君嫁呢?你們倆又不愁嫁的。後來我發現,你們這樣般配,天底下哪裡再去給你們找如意郎君去?肯定沒有。”

  “你們倆的事兒,雖然於禮不合,也悖亂倫常。但現在這個亂世,能找到一個人相伴一生,也就夠了。你們看我,嫁個就知道工作的老頭子,死倔死倔的,生倆天天也不在跟前都去報國的死倔死倔的兒子,一輩子相夫教子了,覺得我幸福的人不知道我的苦處,覺得我勞累的人不知道我的享受,人生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啊!”

  “霽月啊,我也倚老賣老,權當我是你乾娘,”徐氏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撈出一個扎染的藍白布包來,打開來是兩個一看就年份久遠的苗族銀鐲,“這個給你。這個給這個小王八羔子。”分給兩人,還是戴在原先戴玉鐲的位置上,“以後戴了這鐲子,就是我姜家的人!要是這個小王八羔子敢欺負你!找我來告狀!”

  說畢如同往日每天必上演的戲碼一樣,瞪了姜希婕一眼。

  王霽月笑了,笑中帶點苦澀,不知為何,遲到的意義不大隻欠說明的承認反而讓她覺得很感動。讓她坐實媳婦的名分,讓徐氏正經當一回乾娘。這有什麼現實意義?

  沒有。但她覺得很溫暖。她靠在徐氏的膝蓋上,鼻子發酸。

  秋天最美的時候,徐氏每天都和孫子孫女們在一起。每天她都給小孩子們講故事,再聽小孩子們講故事,每天孩子們都會告訴他們晚歸的父親和爺爺,奶奶今天又說了什麼故事。等到葉子也開始凋落殆盡,徐氏夜裡把子女們都叫到房間去,說她要交待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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