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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回家的既彎曲而遙遠,下山,渡江,再盤山而上,王嬋月倒不覺得腿腳累,只是心累罷了。姐姐無論如何都要她回家去休息,說她畢竟是熬了整夜照顧兩位皆有產後不適的產婦,為了她自己的健康也好為了產婦的安全也好,輪班制必須嚴格執行。

  她也知道這些,更清楚姐姐想讓她放鬆心情,別老是用繁忙來麻痹自己。想到這裡不由苦笑,感嘆自己身邊的聰明人太多了,反倒顯得自己一片痴心跟個傻子似的。重慶的冬天鮮少有陽光,昨夜在醫院和值班的護士長聊天,憑藉她那個厲害的語言天賦,感覺等兩位嫂嫂出院她就能說幾句重慶話了。護士長跟她說這醫院現在怎麼樣啊,說重慶天氣怎麼樣啊,說大西南都是這樣啊,就愛吃辣啊,江北對岸的牛雜碎頂頂好吃啊,兩人說著居然餓了,王嬋月去把送給產婦可是倆人都不愛吃的餅乾拿過來,和護士長就著一點熱水當夜宵吃了。

  護士長很認真的問她上醫學院的事情,聽完說你個女娃娃比男娃娃還要頂天立地大丈夫咧,就這麼不願意留在北平把書念完啊。王嬋月說到最後一年其實也沒有什麼要緊的要學的東西了,剩下個論文,感覺不做也不缺什麼。護士長又拉攏她到醫院來工作,說缺人的很,要是像她這樣的大學生來了肯定可以派上大用場,“我們是巴不得有點那些你這樣嘞專業醫生來哦,就是之哈{17}沒得缺額,發嘞錢也不多。”王嬋月說自己不為錢,學醫只為救人。“對頭,像你這樣想就是好嘞。”護士長一把年紀,喜歡她的很,說有機會會跟上面主任院長都說說,讓她願意來就快來。

  她現在自己想想,哪有那麼多不在敵占區下生活的念頭,她只是跟著傅儀恆罷了。心意單純行動反而不能簡單,這本不是她的錯,只是時間的詭計罷了。已經是新的一年,她今年二十四歲。春天要來了,據說這滿山種了不少會開花的樹,桃花櫻花海棠桂花無一不有,開花的時候應該會很美吧,會蜂蝶成群,隔岸聞香。她沿著路慢慢上坡,不抬頭亦不看人。往來無論何人,達官顯貴也好平頭百姓也罷,誰也不要認識她,她也不要認識誰。腳步輕浮,想是累了。足走了四十分鐘才到家裡。和趙媽打過招呼,不打擾準備午睡的徐氏,自己回到房間。

  她們三個住的西側窗外種滿了樹,足以遮擋下午過熱的陽光—何況也不是正對西面,沒有那麼曬。聽說是海棠樹,只是已經多年不開花。她坐在書桌前,發呆看著面前的幾本書。除了醫學用書,就是姜希婕的基本英文原著,是她自己十分鐘愛因而千里迢迢帶來重慶。王嬋月把那本《The Painted Veil》看了一遍又一遍,每看一章就能把自己的心再凍硬一層,一層又一層,一層又一層,寒氣四溢,像冰窖一樣。

  終於憑藉著這層寒氣,從苦中作樂想法設法的置辦過年,照顧兩位嫂嫂坐月子,兄長的回來戰況的變化,姜希婕真的帶著兩家家財在江中盤了店面雇了人手開了一間飯店,冬去春來花都要開了,凡此種種,她皆一無所知,她只是努力的把自己的心凍起來,沒想到有點過頭。僵硬的心失去感知,十分機械的從事她覺得應該自己做的事情。王霽月也和她說到去醫院工作的設想,問她是不是自己願意去,她說是,等待醫院那邊來告訴自己就行。王霽月又拽上姜希婕一起來安慰她,說願意她出去活動活動放鬆心情,但假如不能的話也不要勉強,“總之希望你好好的,快快樂樂的,即便很難也不要放棄。”王嬋月答了好,推脫說去就是為了換換心情想點別的。二人也只好應了。於是春暖花開的季節里,王嬋月每天數著山上山下的樹哪些開了花哪些沒有,開始了自己正式成為一個醫生的日子。

  醫院條件簡陋人手也不足,王嬋月上來就準備堵槍眼,直接去了外科—內科是不會缺人的,但是又苦又累又髒的外科就另當別論,特別是在這小地方。其實王嬋月覺得現在理應缺乏的是普通的中醫,畢竟很多外遷來的人也不是多有知識和財力、有病就來看西醫的人。想要拯救窮苦百姓,理應是普通的赤腳醫生們更可靠而實用。但她力有不逮,還是各有專攻吧。而且她隱約覺得主城區衛生環境惡劣,人口又多了起來,保不齊要爆發疫病。她和護士長說到這回事,護士長倒是深表認同,但也說一切都是經費不足,現在不能預立,戰爭年代只有等到真的發生大亂才可以處理。還對她意味深長的說,到時候打起仗來,像你這樣的是顧不了防疫這樣的事情的,作為外科醫生,你必須去救治那些重傷員。

  護士長說,像我們這樣幹這行幹得久了的,也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王嬋月問什麼鐵石心腸,護士長答,因為悽慘苦難見多了,見怪不怪了。

  是嗎,是吧。也好。

  家裡變得日漸熱鬧,姜氏父子和兄長都回來了,似乎每間房裡都可以充滿了琴瑟和諧出雙入對,只有她一個人返回樓上時,一切安安靜靜,關起房門,四下冷清。恍惚間幾個月過去,我覺得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你或許已經到了陝西,或許又去了別處,你追逐著你的理想,你的信仰,即便不被家人容納也義無反顧。

  半年來王嬋月早就想清楚,前前後後無數因果異狀,哪一件不是她傅儀恆早就轉了紅色的證據?是她不疑而已。夜深人靜無法入睡,理性癱瘓全是感性,她覺得傅儀恆最初接觸自己就是為了套取什麼她想要的。可是後來呢?傅儀恆真的得到了嗎?還是除了自己之外她什麼都沒有得到傅儀恆偷走了她的心,無論是以何種目的動機,結果就是如此,既定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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