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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到了燕大卻又躊躇起來,不知道該不該去找進去;她就好像做了不該做的錯事一樣,選擇在暗處尋找偷窺的機會。朋友無奈,考慮到會議機密性也只好作罷,與她相約門口見面。她心中苦悶,便在熟悉的燕大逛來逛去,路過體育館,恍然間覺得緊閉大門的體育館有些古怪,為何緊閉大門呢?當然也說不上為何不緊閉。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沒有確切理由,但是不對,好像快下雨了就能聞到若有似無的雨味,快著火了就聞到煙火味一樣。

  協和是私立,政治氛圍還不如寬鬆的燕大,是幾乎沒有。平日裡大家都被繁忙課業折磨的要死要活,哪來的心情參與學聯的種種。內部相比之下,就她,都算是一個積極分子了—總消想著去當軍醫,別人總說她是吃喝不愁的千金小姐才有這樣的想法,有的還有認為她是不知人間疾苦,沒有掙錢壓力,才想著拿自己的命去冒險。

  人跟人的確是生下來就不一樣的。什麼人人生而平等,才不是。眼下的直接的平等只能依靠人工維持。

  有時候她也能感覺得到,那些一向積極進步的學生對她總是分外友好,她起先不甚明白,以為光是沾朋友的光,現在才知道沾的是“那位”朋友的光。譬如九月份學界不滿政府對黃河水災的處理,清華{101}有人發起募捐,她應朋友的邀請一起前往去捐捐錢幫幫忙,沒想到到了地方,遇見姚依林,對方見她,居然說了一句“是你啊”。她以為對方是想起來他們雙方童年在廣州有過一面之緣,現在想想,莫不是在傅儀恆處見過她?

  在她們每周約會的間隙,她到底在做著什麼?

  天色暗沉的冬日,踱步操場之上,王嬋月覺得自己一直在做極為愚蠢的事情。比如任性的跑到北方來,以為自己會喜歡這“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的北方,結果沒有,她原來對這慷慨悲歌沒有那麼大興趣,她不能慷慨,她只能悲憫。比如無法自已的愛上了傅儀恆,現下卻連對方的真實身份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要不要告訴她,要不要永遠的遺忘—這隻怕是不可能的,如今她每次見到傅儀恆心就開始融化成一泓春水,一旦告別又會轉而凍成一塊堅冰。她無人傾訴,像是被放逐在漆黑孤獨的森林裡。

  朋友想好心的把她送回去,她說不必了,你是不是還有事,快回清華去吧。晚了西直門就要關了。

  已經晚了,是吧。

  次日她一早起來,匆忙吃了早飯就去圖書館看書。圖書館裡滿是疲倦而焦慮的複習人群,可未到中午就有人跑來說,學校外面有軍警,把我們給圍起來了,說是不讓出去參與□□。立刻有人問,什麼□□?怎麼都不知道?嘰嘰喳喳,吵嚷成一片,似乎期末考試考不過的儼然不是他們。王嬋月想起昨天的事情,真是誠不我欺,也就不覺得有什麼驚詫,兀自乖乖看書。有的人聽了個大概就跟著別人衝出去了,這讓她想起華歆,幸而不用割席分坐。亦無人想問她為何不去,似乎她在學校里就是這樣一個寡淡的存在,像是味道偏淡的桂花釀,好喝是好喝,但始終拒人千里之外。

  等想跑人都跑了,她懶洋洋的抬頭一看,圖書館裡還是剩下了不少人,看來還是考試猛於虎。掃視人群,不經意間在人群里發現大波浪燙髮只殘留一點蹤跡的學姐。對方也是把腦袋深埋書中,絲毫沒有抬頭的架勢。王嬋月一時有些恍惚,向來從容優雅的蕭學姐原來也會有這樣疲倦頹廢的時候,誰都會有掉落凡塵的一瞬間,難道只有傅儀恆是一個天神永不下界?

  此刻你在幹什麼呢?難道在某處暗自觀察著□□的隊伍嗎?

  是夜傳來學聯要實行總罷課的消息,醫學院不知能否例外,有人巴不得大家一起罷課,似乎這樣就能減少授課內容降低考試難度,王嬋月對這類人頗感不滿而無奈—你是學醫的,還消想著投機取巧,簡直狼心狗肺;有人深感不安,總覺得罷課這種事情要是都蔓延到私立醫學院來了簡直就是世界末日;問到她王嬋月,她搖頭不答—其實無所謂,就算真的減少教學內容,原先這90%的內容也夠死一回了。

  再說罷課,說不定還多點時間去找傅儀恆呢?她感覺就要凍死了,需要一點溫暖。

  然而她卻始終沒有去。不知道是基於對兩人關係的迷惘,還是一種古怪的迴避。十五號的時候,她聽到消息說明天學聯又要大□□,自己的學校里也會有人去參與,事已至此似乎不參與便是罪孽。她問明天都會怎麼安排,別人便一五一十的告訴她,如何如何的路線,如何如何的聚集,如何如何的隊伍,“上午會集合到天橋那兒召開市民大會。你也去看看吧。”

  她去是去了,到得稍早,四下觀望,居然在新世界{102}樓上花園的風景絕佳處看見了傅儀恆:端坐那裡,偶爾喝一口咖啡,不出一會兒果然看見了仰望她的王嬋月。

  她笑了,似乎有點無奈的樣子。然後她招招手,讓王嬋月上來。

  “你怎麼來了?”傅儀恆一手支頤,滿臉都是笑意,似乎並無防備,“朋友說今天在這裡要舉行市民大會,我就來看看。”“你這話說的,倒像個普通人家的媳婦兒似的。”“那你呢?”王嬋月才不想去接“人婦”這個奇怪的比喻的話茬,單刀直入,眼神也變得平靜起來,因為沒有平日裡活潑的好奇,反倒像是審問。“和你一樣。學生們罷課了,我也沒有什麼事情做。上面的決定我也管不著,作為師長就過來看看吧,要是出了什麼事,我還可以幫得上忙。”傅儀恆伸手叫侍應過來再上一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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