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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持少量的信徒,信眾過多也會變得顯眼。]

  她猶豫不決,蝴蝶香奈惠不信教,不知道有多少信徒才算人少,她猜無論怎樣絕對不會超過一千。

  還有至關重要的一點是,如何讓信徒相信神明存在。

  靠先前翻閱的宗教資料,她勉強總結出結論,一教派如果想要長久地維持下去,必定存在某種「神跡」,尤其是以單人為中心信仰的教派。

  「肉身佛」「現實存在的活著的神明」。

  她接連在紙上留下詞與詞組。

  ……

  [世間何其艱難,不如入我萬世極樂教。]

  咬死第十八個女信徒後,童磨意識到一個問題:[最近,是不是吃太多了?]

  他身前,十八人的軀體堆疊成一座小山,每次進獻來的人都是信徒準備的,萬世極樂教的信條有部分是直接從佛教典籍中摘抄下來的,對外宣傳時也說童磨是不死不滅的佛陀,他座下的冰蓮花有千片花瓣,象徵極樂淨土。

  送上門給他吞噬的信徒在數字上也具有象徵意義,像這回的十八就表十八界,即六根、六塵、六識。

  童磨知道他們的小心思,卻從來都不說破,充其量不過在心裡想:[太可憐了,這世上哪裡有神佛,就算有,我也不是其中一個,用對佛陀的倫理來解釋奉獻給我的信徒數量,還有比這更加嘲諷、更加可憐的事情嗎?]

  光是想想他愚昧的、沒有經過開化的信奉者,童磨就快要落淚了。

  他消化完少女們,揮舞扇子捏倆冰人,指揮他們把榻榻米上的血跡清掃乾淨,隨即戴上八角形的厚重冠帽,招來侍奉他的使者。使者是中年男子,不苟言笑,謙卑地跪在地上,甚至不敢直視神顏。

  「最近想要前往極樂的少女,是不是太多了。」扇子尖在手掌上一點一點。

  聽見童磨的話,使者大驚失色道:「請教主恕罪,我立即告知眾信徒,讓他們在充滿疾苦的人世間多忍耐一段時間,等教主恢復了法力再超度他們前往極樂。」

  「這倒不必。」他展開摺扇,扇骨後舌頭尖意猶未盡地舔圈嘴唇,年輕少女鮮嫩的口感與血液中的芳香還縈繞在口腔中。

  [啊,光想想,口水就要滴下來了。]

  嘴唇微張,尖牙的寒光若隱若現,粘稠的涎水包裹光潔尖銳的利齒,以扇面為邊界線,上半張臉飽含悲憫,瞳孔折射出出多種顏色的光線,只能用流光溢彩來形容。

  下半張臉,嘴唇鮮紅,牙齒雪白,舌尖上只余貪婪和飢餓。

  這是鬼相。

  「最近入教的人比我想像得要多。」童磨笑盈盈地暗示。

  使者立刻明白了:「今年全國的收成不好,東北等地迎來了嚴重的饑荒,就連東京災情也很嚴重。」他說,「有一位虔誠的教徒在東京工作,他負責賑災,在分發救濟糧的過程中他結識了許多貧困的生活在苦難中的女人,她們被教主的慈悲之心感動,發自內心地想要進入極樂世界。」

  [我不覺得她們很發自內心。]童磨想到女人們的臉,透著茫然與無知,與其說是信仰神明,倒不如說是被坑蒙拐騙來的投機分子,引她們入教的人說了什麼?說這裡是神國,可以有白胖圓潤的大米吃,能夠在死後前往極樂嗎?

  [哎呀,有這樣為我考慮善於傳教的信徒,作為教主我應該高興才是,可是無論如何心中都沒有波瀾。無慘大人似乎很擔心教派擴展範圍過大,引來蟲子們的視線,倘若被他發現了信徒的行為,一定會把我的腦袋削下來當球踢吧?]

  真可怕呀。

  [不過在無慘大人發現以前還是好好享受一陣子吧,哪怕是被訓斥,被捏成碎肉血沫,無慘大人也不會殺了我不是嗎?]

  上弦是無可替代的。

  童磨比任何人看得都要清楚,也比任何人都提前感知到,即將沖刷而來的時代洪流。

  有什麼要改變了。

  [對了,為了獎勵我親愛信徒的善行,等他下次來參拜時就賜予他極樂好了。]

  [這是我作為教主了不得的仁慈。]

  ……

  麻美手提沉重的木桶來到河岸上游,天剛蒙蒙亮,成年人趿拉疲憊的步子外出做工,無論長相如何,他們的臉上總有些共同之處,比如深陷的眼窩,眼下二尺寬的黑青,蜷曲的鬍鬚,油膩膩的頭髮……以及僵硬死板的表情。

  簡直不像活人。

  當那些人從她身邊走過時,總會有股寒氣從她的尾椎生氣,直奔騰至天靈蓋。

  她很害怕。

  「你在恐懼什麼?」絲滑的男音讓她想起古老的三味線,波動一記就會有餘音繞樑,她脊背一抽,連捶打衣服的木棒都落在青石板上。

  太宰治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身後的?麻美的心臟砰砰砰直跳,凌亂的心緒絕不是出於少女的小鹿亂撞,她知道記者先生長得好,那絕不是她這樣無禮的貧家子能肖想的。

  「記者……先生?」

  太宰笑笑:「你很害怕他們?」他尖銳得有些咄咄逼人,「在害怕什麼?怕自己成為與他們一樣的人?被生活的重擔壓垮,活著的行屍走肉?」

  我……

  她張開嘴,像是條脫水的愚蠢的魚,麻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她內心深處承認,冷不丁的文化切中了她概念死角中最大的恐懼。

  她不想成為活著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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