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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羨沒能找到門扉,危機之下顧不得禮儀,抱著樹胡亂往上爬。幸而幼年時有過一段刁蠻任性的時日,她對這門絕技算不得陌生,絕境裡爆發,沒兩下就爬到了頂端。

  下一瞬,那幫人也趕到,卷高袖口要上來抓她。

  荊羨扶著枝丫剛站穩,見狀心下駭然,重心不穩朝後滑去。

  半空中墜落的滋味並不好受,她尖叫著揮舞手臂,倉皇地墊著後腦勺,以為要遭遇重擊,萬萬沒料到還有一線生機。

  自然,並不存在落入懷抱這樣話本里的香艷故事,她跌入了……

  一座荷花池中。

  深冬的水凍得夠嗆,繡鞋下踩著爛淤泥,她抓著凋零的荷葉根莖妄圖站起,卻怎麼都不得法,反倒扯得那些植葉散了一池。

  嗆了一大口冰水後,她氣若遊絲地喊了聲救命,逐漸沉入水底。

  生命流逝的彌留之際,聽覺卻格外敏銳。隔著月色沐浴的池面,她模糊看到有身影走近,被人捏著後脖頸從池子裡提出時,聽到了一聲不耐的嘖。

  她縮在地上,上下牙齒因為冷顫不停打架,濕漉漉的長髮黏在臉上,怎麼一個狼狽了得。

  少年微微俯下身,屈尊降貴地解開被水濺濕的黑色大氅披到她身上,或許也不該用披,丟字更恰當一些。

  他分明是嫌棄髒了。

  只是此刻荊羨分辨不出來,久違的溫暖讓她用力抓著這件外衫,眯起眼辨別救命恩人的模樣。

  像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方才亂她心扉的漂亮面龐再度呈現,月光朦朧覆於他眉宇間,那份陰沉到骨子裡的氣質削弱了些,竟有幾分溫柔的假象。

  須臾,牆頭立了幾人,叫囂起來:「這位公子,我家小妾跑你院了,你可莫要趁人之危。」

  荊羨扯住他的袖子,委屈道:「我不是……」

  「行了。」少年懶得聽,敷衍地打斷,慢條斯理抽回手,喊一聲:「丁卯。」

  陰影里竄出影衛:「屬下在。」

  「速戰速決。」他接過旁人遞來的手帕,擦拭著被髒水碰到的袖口,瞅一眼那位辨別不出容貌的少女,意興闌珊地挪開目光,下頷揚了揚:「你們瞧著辦。」

  這段前塵往事被美化了許多,在剛及笄的天真小姑娘眼中,無疑是英雄救美的絕佳寫照。

  荊羨自此再沒遺忘過他,春心陷落誰人知,一幹上門求親的公子哥全被她刻意找理由纏著父親擋了回去。

  更甚者,她私底下膽大包天地派了心腹出去打探他的身份,無奈均如石沉大海渺無音信。她恍然如魔怔,憑著他大氅上的味道,去香坊調至了類似的薰香,日夜點著不肯斷。

  惟有第二年開春的民間瓊林宴,茫茫人海里,她才又見到了他。

  少年似是路過,破天荒起了點興致,一手執著碧玉酒壺一手作圖,那時她作尋常人打扮,失了錦夜華服蒙著面紗,不過就是滄海一粟,淹沒在大片如花少女中,毫不起眼。

  宴後她打發稚羽去買那幅畫,他半倚著桃花樹,面無表情地聽丫鬟竭力訴求,後來大約實在被纏得煩了,斜斜撇過頭看了不遠處的她一眼,寬袖一揚,畫軸就不偏不倚落在了她懷中。

  這畫,如今隨著她進了宮,壓在沉沉箱子的最底處。

  至於她的情思戀慕,也同它一般,永遠不能得見天日,亦不可能有所回應。淚水不知不覺淌落臉頰,劃入唇畔,苦澀得要命,香爐里的煙燃盡,一點點熄滅。

  荊羨的黃粱一夢,終將清醒。

  隔了五日,冊封大典姍姍來遲。

  皇帝氣虛乏力,登高祭祖一乾禮制通通略去,潦草地在群臣面前宣讀了詔書,同她坐著御攆在長安城裡轉過大半城池,就當事畢。

  後宮足足三十多位嬪妃,他早就不再臨幸,吃了那麼多有百害無一利的丹藥,身子虧空,即便對著美若天仙正當青春年少的繼後,也沒有過多熱忱。

  荊羨對此欣喜若狂,她甚至做好了一人安枕無憂過完下輩子的打算。

  或許正因為這般僥倖的心理,她才會在大太監過來告知伺寢時那般絕望。找不到任何藉口拒絕,也沒有資格抗拒,她如傀儡娃娃端坐梳妝檯,任由宮娥替她在水鴛鴦的艷紅肚兜外套上半透明的薄衫。

  宛若一件低賤的禮物。

  稚羽含著淚,不敢讓他人瞧見,低著頭勸慰:「主子,這是喜事。」

  荊羨看著她,笑中帶淚:「是,本宮確實很高興。」

  皇帝的寢宮全是爐鼎和念法的道士,卯時過了一半,便由太監引路,來她這邊夜宿。

  荊羨衣衫半解地坐在紅帳里,摩挲著壓在被褥下的畫,在心裡無聲自嘲,她居然如此大膽,即便冒著欺君之罪,也要將他的一點東西留下來,哪怕是在這樣的時刻。

  皇帝見到她的側臉,怔了怔,先前頭暈眼花,都沒能瞧仔細,此時燈下看美人,越看越心猿意馬。他緩步走近,手去摸她光滑的臉蛋,「朕聽你姑母說,你乳名喚作憂憂?」

  荊羨撇開頭,強忍著奪門而出的欲望。

  皇帝以為是小姑娘害羞,不以為意,扭頭吩咐內侍官:「將朕的寶藥拿來。」

  內侍官諾了一聲,彎下腰慢慢倒退著往後走。這藥早早就備好,不過片刻取來,就著白瓷茶盞的溫水,五十知天命的男人一口氣服了三顆,妄圖能紅鸞帳暖大展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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