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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還未明,荊羨就這樣被一頂軟轎送入了宮中。

  第一日,未能得見聖顏,她既惶恐又慶幸,雖不知懸在半空的大石何時能落下,又恨不能皇帝將她徹底遺忘才好。

  無奈這等情緒不等外漏,荊羨支著額頭,枕在美人榻上,屏退伺奉的左右宮女,轉而將心腹喚來。

  稚羽撩開瓔珞帘子,緩步跪下:「主子。」

  「起來吧。」荊羨半闔著眼,嗓音細軟,幾不可聞:「你去將我們帶來的香點上。」

  稚羽沒起,僵了半晌,輕聲勸道:「娘娘,如今已不是在家中,一言一行需謹慎才是。」

  荊羨倏然坐起身,動作大了些,入寢前隨意綰的簪子落地,一頭青絲散下來。她也不說話,就這樣看著對方,漸漸,眼眶紅了。

  似是自言自語:「便是最後一場夢,也不行麼?」

  稚羽無聲嘆一口氣,去了裡間,從隱匿的金絲木匣里取了半塊凝香,置於綠釉熏籠里點上,繼而小心翼翼捧著放至荊羨面前的茶案。

  若有似無的煙霧很快升騰,伴隨著檀木雪松及香草根的清冽氣味,一點點散開在房內。

  荊羨一動不動,身子趴伏下去,似是沉睡。

  這熟悉的味道,將隱藏在心底的記憶勾出,茫茫然間,她仿若回到了及笄那年的上元節。

  ……

  京城的冬天,連著幾日漫天大雪,此起彼落的北風嗚咽,直到二月十五,才堪堪停下。

  元宵佳節,長安街一掃蕭條景象,滿城喜慶的紅燈籠高高掛起,路邊攤販豎著竹架搭起的花燈招攬生意。這等日子,隨處都是人,有一家老小出來湊熱鬧猜燈謎,亦有尚未婚配的男女出來碰運氣尋意中人。

  荊羨兩者都不沾,作為被迫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小姐,她只圖放放風解個悶。

  隨從遠遠跟了七七八八,束手束腳,並不盡興,她戴著玉白的狐狸面具,不動聲色轉向貼身丫鬟,用口型示意甩開他們。

  稚羽到底年長几歲,素來沉穩,直言道:「小姐,不妥。」

  「罷了。」荊羨負氣扭過頭,佯裝在一面白兔燈前欣賞,一邊打發她去不遠處的糖葫蘆攤買吃食。

  稚羽一步三回頭,取出零碎的銅板付帳時,後邊傳來騷動,侍從們開始推搡人群,她心下一涼,駐足張望一圈,金枝玉葉的小姑娘已經不見人影。

  荊羨把身上起眼的紅色昭君兜袍悄悄褪下,隨手又用翠玉耳環換了個可怖的羅剎面具,惹得店主笑不攏嘴。她渾然沒在意這樁完全不等價的生意,好奇地穿梭在人堆里,隨著人潮走走停停。

  途中路過城中最出名的酒樓,再無法前行,東家額外布了猜謎會,每過一層便得各樣打賞彩頭,故而擠得水泄不通。

  明明是冬日,荊羨熱到額上沁出細汗,怕引人注目,亦不敢貿然掀去面具。仰頭看了會兒,她一人默不作聲將燈謎全猜了出來,覺得無趣,想離去卻被邊上圍觀的百姓困住。

  正兩難間,遠處城門大開,一隊騎兵挾雷霆之勢,狂奔而來。行至密集處,散成兩列,為首的領路者馬鞭揚起,厲聲喝道:「都讓開,死傷自負。」

  荊羨連忙退了些許,和其他人一塊,硬生生擠出條道供這幫不速之客通過。

  然而他們也不急,控制著馬匹原地止步,隔開距離左右而立,似是在等什麼大人物。

  團團圓圓的溫馨氛圍,倏然被打破,百姓們多少有些面色不渝。這幫人身上一沒令牌二沒盔甲,也不知究竟是何身份,一時間,低聲抱怨的響動不絕於耳。

  只是等到最後那位現身時,又都齊齊消聲不談。

  萬眾矚目里,馬背上的黑衣少年一身陰冷肅殺之氣,偏生又長著那樣一張秀雅漂亮的面孔,眸若點漆,唇色殷紅,若非腰間掛著的利劍尚在滴血,他這副皮相絕對足以傾倒眾生。

  荊羨也有點恍然,她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人,瞧得目不轉睛。

  少年似是厭了這些光明正大打量的視線,眉間蹙起,揚鞭揮下馬背的剎那,身後夜空里大片煙火炸開光暈,他拉著韁繩,速度不減,卻懶懶散散回眸看了眼天邊。

  東風夜放花千樹,他這一回眸,便把整條長安街上所有姑娘的心都給牽走了。

  荊羨亦不能例外,怔怔地掀開面具,遠遠往他背影眺去。

  只是她未曾料到,在欣賞別人美貌的同時,自己不經意露出的容顏竟也惹得一群宵小之徒垂涎不已,甚至將她列為了囊中之物。

  說不清是何時起,荊羨開始察覺有人在跟著她,甚至不是偷偷摸摸,夾雜著令人作嘔的怪笑,堂而皇之地尾隨。

  她快,他們就快。

  她慢,他們也不著急。

  頗有幾分享受追捕獵物的閒情逸緻。

  荊羨不過是個涉世未深的嬌嬌女,未曾見過這等厚顏無恥的行徑,不由得心驚肉跳,瞥見幽暗小巷,慌不擇路地拐入逃跑。

  地痞們蜂擁而上,不懷好意地追趕:「別怕呀,還沒許人吧?讓哥哥們來疼疼你。」

  荊羨嚇得眼眸通紅,強忍著淚意,懊惱自己不該甩開稚羽他們。可這會兒後悔也來不及了,平時出門大多用轎攆,跑了小半柱.香.功夫,她的體力幾乎達到極限。

  眼瞅著要被追上。

  她忽而瞥見盡頭處有座院落,粗壯的樹幹卡著牆,最上邊的細枝掛著一盞幽幽的昏黃燈籠,這個節骨眼出現,仿若救苦救難的菩薩顯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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