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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羨不知道該如何闡述她和容淮的關係,可她又想從眼前的知情人口中再多取得一些信息。思忖良久,她嘗試著試探:「其實我是他們家的……債主。」

  話音剛落,隔壁那桌的老頭忽然破口大罵:「崔泠這個臭婊.子,害死老公,跟個賭鬼合計謀殺親兒,現在出獄還在騙錢,真他媽該吃槍子。」

  「哎喲你發什麼火,嚇到孫子了。」老太太連忙捂住小胖墩的耳朵,轉頭看向荊羨:「你小心點,別被那條毒蛇纏上。我們鎮本來人丁興旺,自從她嫁過來,好幾戶妻離子散,都是她造的孽。」

  荊羨沉默,一會是崔泠聲淚俱下梨花帶雨的苦情表情,一會又轉變為女人在臨城危房的樓道下惡毒咒罵容淮的景象。

  她喉間苦澀,「所以容昌汶兒子受傷,是他母親造成的?」

  老闆泡了壺茶,知道是債主,也沒避諱,搬了板凳坐在旁邊,「對,本來崔泠和她那濫賭的小白臉手頭沒幾個錢,平時也就偷雞摸狗,成不了什麼氣候。」

  他抿口茶,繼續道:「後來去趟臨城,不知怎麼突然發了筆橫財,回來就在地下賭莊連本帶利輸個精光。」

  老太太一臉晦氣:「肯定又騙了哪個倒霉蛋。」

  「可不是嘛。」老闆冷嗤:「這賤人心疼她的情夫被仇家砍掉手指,居然把主意打到兒子身上。」

  老頭嘆氣:「還好容淮命硬。」

  三人一陣唏噓。

  荊羨的指甲深陷入肉里,她倉惶地垂下頭,腦子裡如鐘擺亂撞,回憶一幀一幀跳動,最終定格在她親手將支票遞給崔泠的畫面上。

  這遲來的真相,似凌遲,刀刀入骨,颳得她體無完膚。

  她快不能呼吸,彎著腰,一點點趴到桌上。

  三人陷在往昔歲月里,無人發現她的異樣,話題仍在繼續。

  「我記得那天下好大的雨。」老闆捧著茶杯,看著那張照片出神,「這小孩渾身是傷,突然半夜來找我,拜託我一個小時後報警。」

  他當時嚇一跳,趕忙確認現在不需要嗎?

  少年面無表情抹掉嘴角的血跡,有些古怪地勾了勾唇:「現在太早,一小時正好。」

  鎮上就這麼大,他對容家的事一清二楚。容昌汶剛過世沒多久,兒子在臨城被母親欠下的高利貸纏到無法生存,剛回雲離,那對死乞白賴的狗男女後腳就上門。

  偷偷摸摸買下巨額保險,妄圖搶劫殺人偽裝現場,從而騙得保費還債。

  當然,這事兒後來才爆出。

  他回憶那個血腥的夜晚,仍然心有餘悸。

  當時和派出所的執勤民警闖入小院時,滿地狼藉,崔泠披頭散髮,像是被刺激到,歇斯底里地將刀揮出。

  「小畜生,你真該死!」

  少年不躲不讓,硬生生任由利器穿透右肋,反手握住刀柄,面上冷汗涔涔,眼裡滿是狠戾。

  電光石火間。

  槍聲讓那個失去理智的瘋婆子腿軟,而後被拖著帶上警車。

  少年一點點跪倒在地。

  他一個大老爺們,都被嚇得直哆嗦,趕忙上前查看,「阿淮,你怎麼不躲?」

  少年捂著傷處,指縫裡的血不斷流淌出來,臉色蒼白如紙,低低笑了聲:「這樣才能結束。」

  等救護車的間隙,雨越發大。

  他心驚膽戰看著遍地的嫣紅,老天爺正將生命一點點抽出少年的軀殼。

  「阿淮,你撐住。」他紅了眼眶,哽咽:「你不是說要在雲離念完高中嗎?叔都給你安排好了,下周就能去。」

  少年躺在地上,眼神已然開始渙散,像是用盡全身力氣,捏住他的手,喘息如強弩之末:「我不會有事,我和人約好……」

  後半句話淹沒在漫天大雨里,救護車的長鳴姍姍來遲。

  ……

  那天的血和雨,成了老闆午夜夢回時最大的敵人。他在半夜被噩夢驚醒時,仍對崔泠的狠毒感到毛骨悚然,又為少年的倖存無限感恩。

  總算是善惡終有報。

  「可惜就判了八年。」老太太聽完這段,眼角淚花閃爍,別開頭去。

  老頭抽出一根煙,顧忌孫子沒點上,還在堅持他的觀點:「老天無眼,這女人就該判死刑,最差也該是無期。」

  老闆表示認同,末了再度嘆氣:「估計沒這一刀,又是拘留所關兩天出來。這孩子也是沒辦法了,確實不容易。」

  十七歲,明明該是雙親疼愛擁有無限光明的年紀,他卻活在地獄裡,從記事起,就無時無刻不在忍受著親生母親的惡意。

  這種常人無法想像的痛苦,逼得他在困境中鋌而走險。

  被崔泠重創的那一刻,少年在想什麼呢?

  是解脫嗎。

  還是同歸於盡?

  可他昏迷前的眼神,明明透著不甘。

  像是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並未做完。

  老闆怔怔出神,過了很久,才將茶杯的水一飲而盡。

  人性的醜惡讓這幾位的心情變得壓抑,惟有借著口誅之快發泄,才能好過一些。

  惟有角落的荊羨,自始至終沒開口,碗裡的餛飩早已涼掉,她垂著腦袋,頰邊的長髮都落到碗裡。

  她像是沒注意到自己的失態,機械地將餛飩舀起來,放到嘴裡。

  老闆總算從那段陰影里清醒,注意到客人的反常,正欲發問,突然又瞄到前門白衣黑褲的美貌青年,驚訝地張大嘴:「容、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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