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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念著他的名字入睡,白天課間偷偷去器材室,她就會轉到無名指的位置,故意露給他瞧。
少年抿著煙,漫不經心掃一眼,似笑非笑:「臉皮倒是挺厚的。」
是啊。
厚顏無恥。
沒完沒了的糾纏。
說的可不就是她麼?
他從未給過任何允諾,隨口說的去Z大被她奉為聖旨,自此再不敢仗著父母的好基因胡亂應付學習。
挑燈夜戰,通宵複習那都是常事,只為月考後成績公告欄上他倆的名字近一些。
仿佛近一些,未來就觸手可得。
她在日記本里寫滿無數幼稚期許,重複率最高的那段話,便是和心心念念的少年在大學圓滿。她一廂情願地努力,妄圖能成為校園愛情童話里的幸運兒。
可命運總愛開玩笑,這自欺欺人的單箭頭逆轉而來,淬了毒染了霜,將她構築的美好藍圖一併撕裂。
所有的夢破碎在高三的那個雨夜,在那場無關痛癢的爭吵後,他用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徹底消失在她的世界。
荊羨到如今依然記得,無數個深夜裡,她抱著電話一遍遍撥打,從虔誠祈禱,到煎熬等待,最後心如死灰,壓抑到極點後,捂著枕頭無聲痛哭。
她曾經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痊癒。
痛楚如影隨形,在國外的日子顛沛流離,午夜夢回仍是淚濕枕巾。
然而八年歲月終將沉澱,她漸漸麻木,鮮少再想起那個人,在飛機上痛快丟掉那枚戒指,也徹底同過去作了告別。
還未迎接新生,荒唐接踵而至。
這寓意著恥辱和不堪的紀念物竟然兜兜轉轉,竟然又回到她手上。
荊羨渾身發冷,濕透的衣物像是散著寒意,沿著她的骨頭縫兒往裡鑽,她說不出話,亦無法動作,只死死盯著那個戒指瞧。
容淮也看著她。
姑娘眉眼低垂,眼眶發紅,飽滿的紅唇因為他的肆虐變得微腫,鎖骨上邊還有他留下的印記。抱著腿縮在鏡子前,被他捉著的手不自覺顫抖。
不知是激動亦或是別的什麼。
他放軟了嗓,又重複道:「記得嗎?」
她恍若未聞,慢吞吞眨了下眼睛,恰好額上濕發的水珠淌落,顫顫巍巍附著在長睫毛上,再隨著她眨眼的頻率划過臉龐。
有種落淚的錯覺。
饒是鐵石心腸,這一刻也得化指柔。
容淮放開她,喉結緩慢滾了下,傾身向前,一手輕輕捏住她的下頷,指腹擦過她潤了水的眼尾。
她卻倏然抬眸。
眼神虛無縹緲,似乎在看他,又似乎透過他,望向不知名的某處。
容淮的語氣變得莫名艱難:「荊羨,我……」
下一刻,她高高揚起了手。
清脆的耳光聲截斷他之後所有的話語。
容淮怔住。
一切發生得太快。
這個耳光用了十成的力,甚至打得男人偏過頭去,牙齒磕破唇內軟肉,血幾乎是同一時刻就流出來。
荊羨冷眼瞧著,從蜷縮的姿勢復甦,一點點挺直脊樑。她跳下洗手台,站在他面前,緩慢又堅決地摘掉戒指,輕慢地捏著,「這東西,真讓我噁心。」
她笑了笑,一字一頓地補充:「你也是。」
容淮緩緩揩去唇角的血,難得的溫情從漆黑眼裡迅速抽離,他就這麼漠然看著她,瞧不出情緒。
荊羨把長發攏到耳後,面無表情:「撿了別人不要的垃圾回來,你想感動誰?收起你那些自以為是的浪漫,我不需要,也不稀罕。」
說完,她手腕施力。
那枚戒指便如毫無留戀被遺棄的廢品,從她手上迅速脫離,而後狠狠撞擊牆壁回彈,在洗手池裡滾了兩圈,異常驚險地卡在半敞的台盆下水塞子縫隙。
要掉不掉。
上頭的鑽石不太幸運,本就與戒托尺寸有誤格格不入,這會兒受到外力脫離開來,沖向下水道的懷抱。
兩人都沒搶救,幾百萬就這樣打了水漂。
良久,無人開口。
荊羨坦蕩蕩迎著他的視線:「抱歉啊,你要不舒坦,藍鑽的價格隨時報個數字給我,我找人匯你公司帳戶。」
她輕描淡寫的語氣有天生矜貴的大小姐派頭,年少時小心翼翼,在心上人面前,總藏著掖著,生怕過分懸殊的家世會束縛彼此間的感情。
此去經年,25歲的時候,荊羨面對同一位,已經可以落落大方地選擇用金錢來擺平一切。
容淮倏然笑了聲。
嗓音沙啞,有嘲弄,亦有苦澀。
他面色比十分鐘前更蒼白,本來都快半乾的額前碎發不知為何又變得濕漉漉,像是一直在冒汗。
眼尾的猩紅蔓延至太陽穴附近,唇角染血,妖冶又虛弱。
怎麼看都是一張高燒病人的臉。
荊羨遲疑兩秒,抬手推他,意料之外沒遭到反噬。她輕而易舉繞過障礙物,走至浴室門外,停了會兒,又回過頭去看他。
「你看你什麼時候離開?」
容淮沒應,還維持著被她推到牆上的狀態。
須臾,手伸出去,將那岌岌可危不知何時會滾落的小玩意勾出來,輕輕放到檯面上。
目光短暫停留兩秒,他挪開,很輕地笑了笑:「八年了。」
荊羨被這三個字弄得心神不寧,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可他說話的口吻,感覺是放棄了,又像是要維持最後自尊的堅忍,叫她一刻都不想同他共處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