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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碧靈愣了愣,下意識看向聞時纏繞著傀線的手指:「是說傀嗎?」

  「可是……傀總歸不是真正獨立的活人,還是要受傀師控制的。」張碧靈總覺得面前這兩位不會捏一具受他們控制的身體給別人用,他們做不來這種事。

  「你們不是總管他叫老祖麼。」塵不到搭著聞時的肩,對張碧靈說,「你們有點低估這位老祖的本事了,連我都有點怕他。」

  餘光里,聞時轉過臉來,頂著一副「你在說什麼鬼話」的表情看著他。

  塵不到假裝沒看見,卻彎了一下眼睛。對張碧靈道:「他造得出真正獨立像活人一樣的傀,看看夏樵。」

  他攬著的這個人現在靈相俱全,正值巔峰,當得起一句傀術大宗。

  聽到夏樵,張碧靈真正鬆了一口氣。

  退一萬步講,這幫老祖們會的東西勝過他們百倍,總能有辦法。

  「那不耽擱了。」張碧靈小心讓到一邊,怕自己礙事,「老祖是不是得先捏個軀殼出來?」

  誰知聞時卻搖了一下頭。

  他看著周煦,在眨眼的間隙里總能看見那兩道影子。他盯著黯淡到幾乎看不見的那道影子,沉聲回答張碧靈:「他得先進養靈池。」

  一個人擔了兩方的損耗,受創太重,靈相太虛,現在的卜寧根本不足以支撐一具軀殼。只能先進養靈池,養到足夠穩,才能真正重見天光。

  而那道黯淡的影子卻並不懊喪。

  他只是沖聞時笑了笑,像少年時期惹毛了人一般,拱手賠罪。

  然後,他轉向身側。

  一大片純白如山霧的虛空里,他和周煦面對面站著,像一個人的兩處投影。只不過一邊是短髮,一邊是長發。一邊是煦日照空,一邊是陰山月下。

  周煦撓了撓頭,問:「你真要走啊?」

  卜寧點了點頭。

  周煦:「其實我都習慣跟你擠一個地方了,一直這樣也不是不行。時不時拉你顯擺一下,卜寧老祖誒,多長臉啊。」

  卜寧笑起來:「嗯,這經歷放眼世間恐怕也是獨一份。自己遇上輪迴後的另一個自己。」

  周煦:「是啊,找不到第二個這樣的了。所以要不別走了唄,一人一半時間,歇了還能聊聊天,多好。」

  卜寧溫和地說:「你才十多歲,往後餘生長著呢。哪能一直跟人分著過。」

  周煦撇撇嘴,不知想到什麼又問:「昨天你是不是就打算走了?睡覺的時候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卜寧點了點頭:「多夢則靈不穩,適合走。」

  周煦:「那你怎麼還是等到今天了?」

  卜寧:「思來想去還是該在你醒著的時候。我該跟你道聲謝,也該跟你道聲別。」

  他笑著,看著後世里的另一個自己。既像看一個雙生的兄弟,又像在看一個有著忘年交情的小輩。

  許久之後,他廣袖迎風,躬身作了個長揖,溫聲說:「這段時間叨擾了,多謝。」

  「那你什麼時候再回來啊?」周煦問。

  卜寧轉頭,望了一眼身後雪原般的虛空。

  他隱約聽見了那個雪人師弟和師父之間的話,於是轉而對周煦說:「來年冬天吧。」

  ……

  他會跟千年未見的師兄弟一道歸來。

  在來年深冬,養靈池落水成冰,白梅開滿後山。

  第117章 道別

  這一年的冬天來得很突然, 氣溫說降就降,仿佛只是一夜間,到處都冷了下來。

  常陽區一帶河多水多, 清早寒氣最重的時候結了一層極薄的冰。

  河邊路過的行人很少, 張口就能呵出一團白汽, 早餐攤點的蒸籠霧氣騰騰,亮著稀疏的燈。

  這個時間太早,城市還未醒來,居民區很安靜。

  偶爾有剛下大夜班的人, 在車庫停好小電驢,呵著手匆匆走過, 在途徑9號樓的時候, 會轉頭望一眼。

  那棟樓前搭著白事棚子,有人沒能熬過這個冷冬。

  這個小區老人居多,最冷最熱的天裡常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有些是急病, 有些是壽終正寢。

  不論哪種,總免不了有人悲慟有人唏噓。

  棚子裡的人還沒來,棚壁上掛著昨夜收起的白麻孝衣和白麻帽,一個袋子一個袋子扎著,貼著匆忙寫下的姓名。有家眷, 有近鄰, 還有一張是空白的,像是在等誰來填。

  這場白事持續了好些天,結束於昨夜。

  剩餘的彩棚今天就會拆除,之後也留不下什麼痕跡。那張空白的紙再吹上半天冷風,就會跟袋子一起,被投進最後一盆火里。

  如果問認識這家的人, 那張空白紙本該是誰的。他們會說,沒趕上這場白事的人叫「蘭蘭」,是老人一手帶大的外孫女。之所以叫這個小名,也是因為老人最喜歡的花是蔥蘭。

  9號樓前的花壇里有一大片,都是老人生前種的。只是剛巧錯過了花期,一朵都沒有開。

  就像那個叫「蘭蘭」的姑娘沒能趕到場——

  不是因為什麼矛盾,只是陰差陽錯被耽擱了。於是錯過了和老人的最後一面,沒能認真地道個別。

  和這世上的很多事相似……好像總有這樣的遺憾。

  不過外人不知道的是,蘭蘭其實回來了。凌晨到的家,她在門口看到那個寫著「奠」字的黑色布條,哭著叫了一聲「姥姥開門」,然後就踏進了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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