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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那時候年紀還小,懵懵懂懂,所有的意象都變成了他。想到心田乾涸,想到眼裡睡了沙,一根無根野草鑽進心岩里,扎了根,長大了,始終不明白,他究竟是有什麼好呀。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除此之外,還有些別的東西。

  那麼廣袤、荒涼的大漠,正是日落時分,這世間只剩他們兩人,他在前打馬走著,馬蹄叮噹,她在後頭跟著,他的身形輪廓被晚霞罩住了,模模糊糊的鍍上一層金色的、溫柔的光輝,照亮她的心田。

  兩人站的很遠,隔著山長水闊,再見面時,她風華奪目,嬌貴榮華,他粗衣短褐,風塵僕僕,愈發顯得差異來。

  「長留告訴我的。」她懶散拂去衣上落花。

  李渭嗯了一聲,神色平靜的將魚送去廚房,洗淨手,擦乾手上水珠,推門進屋,提出個瓦壺,尋出個陶杯,就著茶水洗了幾道,給她沏了杯茶放在石案上:「喝杯茶吧。」

  她慢騰騰走過去,在石案旁撿了張小杌子坐下,握起杯子,微微抿了一口苦澀茶水。

  近來的養尊處優,她的口味挑剔了很多。

  春天將茶杯擱下,怏怏垂下眼,語氣頗有些厭煩:「沒有好一點的茶麼?這茶水太苦。」

  他走過來,將殘茶潑去,洗了茶盞,給她倒了杯涼水,淡聲道:「那喝杯水吧,水沒有苦味。」

  她搖頭不肯,看著自己纖纖十指,是鄯鄯昨日才染的鳳仙花汁:「我要喝茶。」

  他站在她面前:「你想喝什麼茶?我去買回來。」

  她慢條斯理回他:「要上佳的神泉薄香片,茶盞也不能用陶杯,要龍泉窯的白瓷,透亮一些。」

  他點點頭:「我去去就回。」

  「好,我等你。」她抬頭望著他,目光澄澈。

  等他將茶片和茶盞帶回家,推門而入,院內空無一人,唯留阿黃看家。

  隔幾日她又來,又是春日黃昏,晚風溫柔,落霞絢爛。

  他這日在家,正在收拾晾在屋檐下的乾淨衣裳,見她來,將衣裳送到屋裡,出來給她倒茶。

  她低頭,慢慢啜吸著香馥的茶水,問他:「怎麼事事都自己做,你沒成親麼?」

  他慢慢搖搖頭:「沒有。」

  她冷哼一聲:「追雷呢?」

  「院裡太窄,沒有馬廄,我把它養在別處。」他手裡捏著幾顆澄黃的箭頭,一顆顆在石上打磨尖銳。

  「你來長安做什麼?」她問,「不是說不來麼?」

  「我不放心長留一個人在長安,就跟著一起過來了。」

  她輕輕一笑,不由得點點頭,四顧院內陳設:「屋子租了多久?」

  「三個月了...」

  \"為什麼要住在這兒呢?」春天把目光落在他身上,「長安有一百零八坊,為什麼是在這兒。\"

  「掮客介紹的。」李渭頓下手中動作,「價錢合適,就租下了。」

  「是麼?」她盯著他,把杯中茶水飲盡,嫣然笑,「但我不想你住在這兒,我不想在這裡見到你。」

  他轉過身來,漆黑的眸注視著她,面容平靜,回她:「只是個臨時落腳之處,退了便是,也沒什麼大礙。」

  她歪歪頭,眨眨眼,欣然一笑:「那很好,早些搬走吧。」

  她起身要走,他亦起身要送,被她止住:「別送了,我在甘州城你沒來送我,在這也不必送了。」

  他停住腳步,將院門打開,溫聲道:「天色不早,路上小心些。」

  後幾日她再去尋他。

  兩人從巷子左右走近,迎面遇上,他剛從外回來,一身淺灰緊衣,衣袖挽起,腰間掛著箭囊,是行走在外的裝束。

  他先走到門前,立在那默不作聲的等她。

  她走近,上下打量他兩眼,問他:「你什麼時候走?」

  「過兩日吧。」他道,「我要出一趟門,這屋子已經退了,我進去拿點東西。」

  她點點頭。

  李渭推開門進去,獨自走了進去。她站在門檻外,看到屋內陳設已然空蕩,阿黃不在,杏花謝盡,什麼都沒有留下。

  李渭很快出來,拎了個褡褳在手中,走出來,將門闔上。

  兩人在門前面對站著,他看著她漠然的神色,眼神溫柔,語氣低嘆:「你自己...好好的。」

  「好。」她回他,「那我不送你了。」

  「嗯。」他平靜回答。

  春天轉身帶著鄯鄯走。

  「你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的麼?」春天走了幾步,突然回頭問他。

  「說什麼呢?你想聽什麼。」他溫柔看著她。

  「就說,後會無期吧。」她說,「李渭,我討厭你,以後不想再看到你。」

  良久,他輕聲回她:「好,那就後會無期。」

  她展眉,笑的極燦然。

  「那我們各走各的路,不許回頭。」她笑,「後會無期,李渭。」

  她緩緩走出許遠,拐過巷子,取出了掛在頸間的銅哨,慢慢在手中摩挲,而後,用力的吹響了它。

  這是她第一次吹響銅哨。

  哨聲並不尖銳,響亮而渾厚,聲音迴蕩在窄窄的巷子裡。

  片刻之後,身後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她身後。

  「春天。」時隔三年,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她停住哨聲,回頭,目光無邪的望著他,微笑:「說好了後會無期,不許回頭,你回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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