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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太子再見春天,是這年的端午節,長安城各河湖都有賽龍舟,沿河都扎了花棚觀賞,青龍寺里遊人稀少,很是安靜。
春天和我我僧在樹下坐,我我僧喝酒,春天抄謄經文。
她回靖王府小住了一段時日,前陣子又回了青龍寺。
薛夫人送來了一盒粽子,正擺在石桌上,粽葉青翠,五彩絲線,很是好看。
太子抬腳進來,見個小婢女打著扇子撲蝴蝶,樹蔭下有素衣少女低頭寫字,斑駁光陰落在她肩背和黑髮上,只覺此人素淨的幾近和光亮融為一體。
旁有和尚閉著眼,輕輕的打著盹。
「今天這樣喜慶的日子,你如何在此。\"太子坐下問她,「你在青龍寺出家了?」
她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將手中筆擱下:」我為亡父守孝。」
不說倒好,一說太子又想治她的罪。
太子微微抬起下巴,眯眼,睨著她,輕哼了一聲。
春天見太子這番神色,不解其意,又見太子的目光似乎落在桌上,見他孤身一人,想了想,挽袖淨手,讓鄯鄯捧來粽子,自己親手剝了一隻,裝在碟子裡呈給太子。
素衣玉手,黑碟白粽,色彩誘人。
太子不喜黏食,也不吃外人過手之物,見她低頭遞在面前,不忍拂其意,也為了凸顯自己的親切近人,迫不得已咬了一口。
咬過一口之後,覺得半隻粽子剩在盤裡不夠雅觀,索性將整隻粽子都吃進肚子裡。
太子吃完一整隻粽子,只覺滿腔甜膩,又喝了半盞清茶,這才覺得好了些。
我我僧跌了跌腦袋,從迷醉中醒來,見太子前來,打了個大哈欠:「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師父。」太子四平八穩坐在椅子上。
春天見兩人要說話,收拾東西,和鄯鄯退了出去。
後幾日,太子又來了趟青龍寺尋魯章機。
尋了一圈,經小知客指點,去了後山的竹林。
太子見樹下鋪了草苫子,小婢女臨爐煮茶,少女握著一片柳葉,放於唇邊,雙眸神遊,不知落在何處。
「坐這兒出神?」太子咳了一聲,走過去,「竹海茫茫,風聲濤濤,倒是一個神仙地方。」
「太子殿下。」她提裙迎他。
他大喇喇占了她原先的位置,春天只得跪坐在他身後,默聲陪太子看風景。
「一直想問你,你這從長安一路往西,至到玉門關,伊吾,是怎麼出去的?」太子聲音不輕不重,若近若離,「你的文書關牒呢?」
春天胸中一哽,俯下身去:「請殿下治罪。」
「你先跟我慢慢說來,再來量罪。」太子占了她的茶盞,慢悠悠的呷一口。
春天硬著頭皮,將一路關戍情景娓娓道來,言及李渭,她心中一酸,沒有李渭。
「你好大的膽子,鬼市買關牒,借力出隴中,又賄賂行商出玉門關。」太子連聲哼哼,語氣里卻帶著笑意,「人小鬼大,罪該萬死。」
太子搖著扇子,敲敲她俯得低低的腦袋:「起來說話吧。」
他道:「不該鋌而走險,像紅崖溝那樣的好運氣,可沒有幾回。」
說起來,兩個人最開始的交集,是紅崖溝吧。
太子早前已命人探訪各州郡莫名消失的大黃去向,段瑾珂回來後,太子得了春天說的一些訊息,令人查了紅崖溝途經的那支蹊蹺商隊,也查出了些許東西。
當時怎麼就沒有多留個心眼,查查紅崖溝受傷存活的這名少女呢。
太子暗自失笑。
此事罷了,太子走時,春天亦步亦趨的跟在太子身後,太子回頭問她:「有話說?」
「太子殿下...」她頗有些慌張,「當年軍中判定,我爹爹違背軍令,攻突厥戰亡,爹爹因此沒有追恤功烈。但實際上,爹爹是按令行事,是上峰有意迫害,我手邊有此事的證詞,您是河西大總管,也管著伊吾軍,可否屈尊,幫我替爹爹洗刷冤屈...」
她如此說道,太子焉有不管之理。
春天手上有靖王給的葉良供案,呈給了太子:「我不欲母親再回傷心之境,若有事要問,請殿下徑直找我吧。」
太子收了東西,點點頭,出了青龍寺。
後來太子再去青龍寺尋魯章機,卻不見春天。
「她回靖王府去了。」我我僧給太子斟茶,「太子殿下這陣子,是為了和尚我來,還是為了她來?」
太子挑眉失笑:「只不過常看你們一處作伴,隨口問兩句罷了。」
「春天每月初一至十五都在寺里度亡悼念,下旬回靖王府陪她母親。」我我僧淡然喝茶,「太子殿下再來,可要挑準時候,和尚不耐煩陪無聊人。」
太子哼笑:「師父這是嫌棄孤了。」
兩人慢慢說話,太子見桌上擱筆的竹筒,裡頭插著幾隻新潤的細毫:「孤看師父還是還俗再回御史台算了,成日喝酒吃肉,現今下連送往太后宮中的經文都要旁人來抄錄,還做什麼和尚。」
他捏起一隻細毫,正是春天常用的那一支,捏在指節看了看,溫雅一笑,回了自己的太子府。
中秋佳節,宮裡設宴招待百官,皇后亦請了各家有品秩的夫人,老王妃帶著歲官,靖王帶著王妃季氏皆入了宮。
薛夫人帶著春天,和一眾婢女就坐在月下吃酒賞月。
薛夫人望著女兒皎潔的臉龐和明亮的眸:「一轉眼間,妞妞就已經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