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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夜色極其暗淡,天空沒有星光,屋裡的燭光找不著這個角落。她輕輕的捏著自己的裘衣,柔軟、溫暖、厚重。

  兩個人並不說話,良久良久,李渭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春天眼眶一熱,咬著唇不說話。

  「回去吧,不要再來了。」

  她扭過臉看他,哽咽道:「李渭。」

  語氣里有哀求的意味。

  「你我說起來,其實只是萍水相逢,後來我送你一程,你安然回來,那就可以了,收到小春都尉的骨骸,你也該走了。」

  「回長安去,那是你該生活的地方。」

  「在長安,會有人疼你、愛你。你會有個如意郎君,他許你鳳冠霞帔,誥命等身,一生安順。」

  「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要走,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低頭默默流淚,哭的不可抑制,卻努力不發出一丁點聲音。

  李渭往後站了一步,極盡溫柔的看著她:「回去吧,好好的。」

  「李渭...」

  我想要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要如何跟他訴說,從不知何時起,她的心裡就裝滿了隱秘不為人知的心事。

  要如何告訴他,他們也曾經有過一個混亂而親密的夜晚。

  要如何才能釐清這關係。

  要怎麼做,說什麼,他才能明白她的心意。

  那時的她畢竟太年輕。

  她獨自哭的夠了,手背抹抹眼淚,往外走去。

  出了院門,她回頭看一眼,李渭背手立在庭下,臉龐隱藏在陰影里,看不清神色。

  她看著他,語氣很鎮定:「李渭。」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你會來長安嗎?」

  他說:「不會。」

  她點點頭,往外走去。

  瞎子巷裡毫無光亮,她深一腳淺一腳往外走。

  身後有焦急的腳步聲,是長留:「姐姐,我送你。」

  送到巷口,鄯鄯和車夫俱等著。

  春天摸摸長留的發頂,努力笑道:「長留,姐姐走了,你要快快長大哦。「

  她祝福他:「郁郁青青,長過千尋。」

  春天隨著靖王和薛夫人一起回長安。

  走的那日天淅淅瀝瀝的下著寒雨,她披著狐裘坐在檐下看雨,她來甘州時也算是孓然一身,並沒有什麼行囊需要收拾,只等婢女們打點好一路所需物品,便可起身東行。

  薛夫人見她獨坐看雨,神色有些寂寥,上前攬住她:「和瞎子巷的鄰里們告別了麼?」

  春天默然點點頭,薛夫人將她抱入懷中,勸慰道:「那就好,跟娘回長安吧。」

  她年紀還小,這一切終有一天會過去,屬於這裡的記憶會逐漸模糊,很快會被另外的景色塗抹。

  長安的日日夜夜,喧鬧的燈會,風流倜儻五陵少年,琳琅珠寶,高門府第,皇城宮牆,她經歷的越多,這裡的一切就會顯得暗淡蕭瑟。

  歸去的馬車嶙嶙碾過青石板路,那車輪聲,是一曲離歌。

  赫連廣見李渭坐在東廂窗下,神色平淡打磨箭頭,拍了拍他的肩膀:「馬車已經走了,出了甘州城。「

  他打量著李渭神色,」真不去看看?」

  李渭沒有理他,摩挲著發亮箭頭。

  赫連廣慢聲道:「她這麼一走,想必是不會再來河西了吧。你又何必呢。」

  李渭抬起雪亮的眸子:「走吧,喝酒去。」

  兩人喊了馱馬隊的兄弟,一起在酒肆里熱熱鬧鬧的喝酒。

  店裡人聲喧鬧,大家喝酒划拳,大聲說話,大口吃肉,眉飛色舞。

  喝到一半,李渭握著酒壺,倚著窗支著腿,懶懶散散的歪坐著,一言不發。

  窗外寒雨淅瀝,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竟然已經寒意入骨。

  他不眨眼的盯著那默然無聲的雨絲,被風吹卷,身不由己撲倒在地,在青石板上匯集成輕輕淺淺的水窪。

  赫連廣看見他眼中的紅絲。

  這麼冷的夜,正需要一壺暖酒,澆盡一生愁苦呀。

  怎麼會有酒這麼好的東西。

  李渭將酒壺中的酒一口灌盡,大口咽下,將手中酒壺就地一摔,往外走去。

  兄弟們在他身後喊:「李渭,酒不喝了?」

  「不喝了,以後再也不喝了。」

  他從這日起戒了酒。

  山間灰馬一聲輕嘶,李渭抑住馬,見山下一隊車輦往涼州道上而去。

  馬車華麗,人兒嬌貴。

  山風過耳,寒雨纏綿,他恍然能聽見少女清脆嬌嫩的聲音,時而明朗,時而憂鬱,時而無助。

  「李渭,我好難受!」

  「李渭,你在哪兒?」

  「李渭,你不准死!」

  「李渭....\"

  這未必不痛。

  身體和靈魂都有渴望。

  他亦曾是熱血少年,會為偶遇的一抹鵝黃怦然心動,聽見少女嬉笑聲也會羞澀。

  他也是普通男人,也容易見色起意,也愛慕,或是貪戀那一抹艷色。

  走了很多年,做過很多事,經歷過許多風霜和冷暖,原以為這一生不過如此。

  就如原野一草,林中一木,磧中一沙,和旁的沒什麼區別,誰知道到後來卻偏偏有些不一樣,他從一開始就明白,所遇見的不屬於他,不是他可以沾染的。

  如若...他晚生十年,或她生的更早些...如果在更合適的時候,少年的他,遇到少年的她,他一身青衫磊落,可以為她提刀走天涯,可以給她所有,可以用盡一切辦法留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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