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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在半山中看見一塊裸露山壁,一塊峭岩土泥斑駁,凹進去一個淺淺石洞,堪堪只夠人避雨,兩人走入其中,擇地坐下休息。

  春天滿臉都是水珠,抬手抹了抹,露出一張冰冷冷的小臉,唇色發青,風帽已然濕透,被她摘下來,滿頭青絲半干不濕的耷拉著,外裳浸了雨,緊緊的貼合在身上,略一拉扯,被冷風一吹,只覺身體冰凍,寒氣侵骨。

  李渭覺得身側少女在暗暗發抖,就近先弄了幾根濕柴,兩人一番折騰,只燃起一個小火堆,他吩咐春天:「你坐著歇歇,我去附近撿些柴火。」

  春天點點頭,挨近火堆晾晾手,揉著自己冰冷的臉:「快點回來。」

  李渭轉眼又涉入濛濛細雨之間,春天趁著無人,先將身上濕衣換下,這才覺得身上暖和了些,扭頭見外頭雨勢綿密,冷風清寒,雖是夏日,卻有秋冬瑟瑟之感。

  風鑽了空子,挾裹著雨絲捲入凹洞,藍青色火苗被風壓倒,忽閃幾下,險些被撲滅,春天在洞旁費力折了一些小枝椏,背身擋著風,仔細將火苗守住。

  李渭很快抱著一捧青松枝回來,春天見他鬢髮衣裳已然濕透,眉睫上俱掛著晶瑩水珠,面色卻平靜的不起波瀾,絲毫不覺寒冷,緩而有序的烘乾松枝,將火勢慢慢撩起燒旺。

  春天再三瞥了瞥他,心頭有如細蟻爬行,在他身後提醒他:「你衣裳濕了。」

  李渭嗯了一聲,半蹲在火旁,將手中松枝投入火中,他衣袍已近濕透,洇出漉漉的水澤,緊緊的敷在肌骨之上,凸顯出遒健的背脊肩膀。

  春天囁嚅:「要趕緊換下,不然要生病的。」

  李渭應了一聲好,將手中事情忙畢,起身一看,春天拘謹坐在火旁,偏首看著他處,只對著他露出一隻小巧玉潤的耳,泛出嫣紅的色澤。

  春天坐姿扭曲的太甚,聽見一側有窸窸窣窣的聲響,起初是箭囊匕首落地的聲音,濺起幾聲脆音,而後是悶悶的輕響,應是衣裳落地的聲音。

  李渭的聲音傳來:「春天。」

  「嗯。」她含糊的應他,只等他快快完畢,解脫她這詭異的姿勢。

  李渭停頓一下,復道: 「閉眼,我過去拿東西。」

  她的心猛然一跳,羞的無法自抑,伸出雙手嚴嚴密密的捂住雙眼,把頭低低藏起來,那一隻耳,已然紅若珊瑚,艷如滴血。

  似乎有男人低沉的悶笑傳來,她耳邊轟隆隆的聽不清楚,許久之後,仿佛聽說他說好了,再忍了忍,才將手放下,慢慢的睜開眼。

  他換了一身利落的黑衣,衣裳有些微微泛白,半新不舊的料子,是以前在瞎子巷他常穿的那身,挽著袖子,眉眼溫和,意態閒適。

  她一顆毛躁見羞的心也突然安定下來,見他舉起酒囊,呷了一口,抿抿唇色微深的唇,讓酒在口腔內停留少頃,而後喉結鼓動,一口咽下。

  酒的味道一定很好吧。

  李渭見她抿著唇伸手來討自己的酒囊,挑了挑眉,眼神一跳,將酒囊遞給她。

  於是她也灌了一口酒,讓那香辣的酒浸泡自己的唇舌,直到酒香侵入肺腑,方才咽入肚腹。

  這時天還未黑,大約是半下午,兩人憶起晌午都未吃東西,早已是飢腸轆轆,掏出胡餅乾嚼。

  春天見外頭細雨已然停歇,避雨的鳥兒振翅飛過,空氣中瀰漫著濕潤的氣息,天上雲翳雖未散去,卻明亮了幾分,問他:「我們還要趕路嗎?」

  火堆旁還烘烤著淋濕的衣裳和氈毯,石洞窄下,根本不容兩人臥地而眠,李渭想了想:「剛下過雨,山路難行,還是等明日再走吧。」

  春天點點頭。

  兩人在外多日,除去她病中的那幾日,無不是日出趕路,日落歇息,鮮少有這樣消磨時間的時候,於是兩人靠著石壁,守著篝火,一人看景,一人喝酒,閒聊二三,等著夜幕降臨。

  夜裡春天枕著雙膝入眠,恍然間見李渭將溫熱氈毯蓋在她身上,她模模糊糊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被他輕輕推了推肩膀,而後身體滑落,她面頰貼在他溫暖的腿上,酸硬的肢體伸展開來,舒適的輕哼了一聲,閉眼睡去。

  第二日是個明朗霽日,兩人往山間行去,山中無路,卻有溪流潺潺而下,沿著溪流往裡行,針數高聳,杉林蔚然,地上是層層腐層,馬蹄踩在地上綿軟潮濕,驚起無數蟲行。

  這是氣溫不比山腳之下,雖是夏日烈陽,在山間只覺清涼,陰涼之處更覺肌膚生寒,入夜如不生火,則瑟瑟寒冷,裹著氈毯尤且抵當不住冷意。

  春天跟著李渭在山中行了兩日,已然披上了羊裘,等到終於走到了溪流源頭,也出了杉林,正是山腰處一片荒涼又冷清的苔原,在這苔原之上仰望近在咫尺的山巒,則是白雪皚皚的群峰,射照璀璨,爛然如銀。

  夜裡兩人找了一處避風之處休憩,李渭煮了熱湯,是從草間尋的一種地衣,洗淨土泥後是單薄又透淨的碧綠,如凝凍一般,煮入肉湯中爽滑清口,反倒帶著絲絲韌勁,春天就著胡餅入口,瞬間瞪圓了雙眼。

  李渭看著她的神情,挑眉問:「好吃還是不好吃?」

  她將口中熱湯咽入腹:「我好像吃過這個,是豐樂樓的一位頂有名的老廚子,聽說是從宮裡出來的御廚,那個菜有個很美的名字,叫碧落凝珠,用糯衣把它包成珠狀,和奶湯一起煨熟,就是這個口感和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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