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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王詢問我舅舅當年韋少宗搶人之事,舅舅支支吾吾不敢應答,最後我舅舅才說,他早知道是韋少宗害死了我爹,卻迫於韋家淫威,不敢宣之於眾,更不敢讓我娘親知曉,我舅舅舅母,明知韋家是兇手,還把娘親送入了韋府。」

  「靖王不欲娘親再掛念舊情,也不想摻和這曾經的一樁公案,再三提點舅舅,不可讓此事被娘親知曉,要永遠瞞著她。」

  \"沒有人記得我爹爹的冤屈,娘親柔弱無依,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不知道...\"

  春天伸手捂住自己的臉。

  她的母親薛夫人美貌動人,有一次外出,在路上被韋少宗撞見,韋少宗一見傾心,四下打聽知是一個薛姓官員的妹妹,可惜是個已婚婦人,丈夫在軍中,和女兒依附在哥哥家度日。

  韋少宗想方設法勾引薛夫人,幾番糾纏撩撥,皆都不得手,薛夫人嬌弱慌張,被他纏的煩了,又不敢得罪:「妾乃有夫之婦,夫君在軍中謀事,我家夫君英武非凡,妾感君一片真心,勸公子收手為好。」

  韋少宗氣惱之際,正巧邊陲戰事頻發,這名婦人的丈夫正在其中,和軍中心腹通了氣,輕輕一句話,就使得婦人年少守寡,最後霸占在自己手裡。

  依附韋府的舅舅嗅到了其中的玄機,卻將自己的妹子拱手送進了韋府。

  「我和娘親自從搬入舅舅家後,娘親不欲舅母詬病,向來閉門不出,有事只遣侍女出門,娘親如何有機會被韋少宗看見。後來有一次,我遇見我娘的侍女蘭香,她早已被我舅舅打發出去,蘭香說,景元六年的花朝節,她要送一批帕子去繡坊販賣換錢,不巧當日腹痛難忍,只得和娘親告假。娘親苦惱,因花朝節那日,家中女兒們都要簪金柳,佩蘭草,還要吃花糕。我那時垂涎舅家姊妹樣樣俱有,又最愛吃沈家鋪子的花糕,時時纏著娘親要買,但家中拮据,等著帕子換來的銀錢給我買花糕吃。」

  「娘親不想讓我失望,索性自己獨身一人出門,她不捨得雇驢車,一路走到了繡坊,就是這路上,遇上了韋少宗...」

  「原來是我啊...若不是我纏著我娘要花糕,我娘不會出門,就不會被韋少宗調戲,我爹也不會被害,我娘也不會被搶入韋府,最後離我而去...」

  「都是我的錯...我才是最終的罪魁禍首。」

  她聳起肩膀,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在孤寂的夜裡默默流淚。

  「所以你不懼艱難,不計後果也要來這裡?」李渭聲音壓的很輕,「你從長安千里迢迢來,是抱著必死之心,找回你爹爹的骨殖,要給自己贖罪麼?」

  「我不能讓爹爹屍骨拋灑荒野,也不能原諒我自己。」

  「傻孩子。」他嘆氣,「造化弄人,怎麼最後會是你來承擔這些。你才是最無辜的那個孩子啊...」

  李渭挪開她的手掌,靜靜的凝視著她,見她一張蒼白帶著紅潮的病容,滿面淚痕,狼狽萬分。淚潸潸的眼,腫脹發紅,蒸騰著高熱和痛意,藏著小小的一個靈魂。

  他用自己的袖子覆在她臉上,把她藏在這方小小的闃暗中,她借著他的衫袖,呼吸著他的氣息,人生初遇的痛苦和無力,少年人的仿徨和孤獨紛至沓來,痛徹心扉,肩膀顫抖,無聲痛哭。

  李渭緩慢又溫柔的撫著她的發,靜靜的等她將淚水哭盡,人人都要經歷這樣的時刻,無論對錯和結果,痛過,才能知道以後的人生要如何選擇。

  今夜殘月暗淡,夜風柔和,四野寂靜,星淚點點,照亮蒼穹。

  春天哭累昏睡。

  哭過之後,這一覺反倒睡得安穩,直至次日晌午方才轉醒,高熱也退了些,只是身體軟綿,體力不支,飢腸轆轆。

  她雙眼痛的睜不開,伸手一摸發覺眼睛已腫脹如核桃,只透出一條細縫瞥見一線光亮,細嗓疼痛,連話都說不出來。

  春天聽見身旁似有輕笑的氣息,轉頭去看,果見李渭在一側倚牆抱手,漆黑雙眸盯著她。

  她想起昨夜之事,想跟李渭道聲謝,嗓子卻乾澀的說不出話來,又想自己這副模樣定然狼狽難看,抬袖擋住自己臉。

  「先吃點東西,我去弄點熱水給你敷敷眼睛。」他守了她一夜,見她情況稍好,此時也鬆了一口氣。

  昨夜哭了半宿,春天雖有些鬱鬱寡歡,但多年埋藏的心事吐露出來,眼淚哭盡,身心都舒暢了幾分,不知不覺中喝了兩三碗的肉湯,嗓子這才好些,但還帶著幾絲沙啞:「謝謝大爺。」

  李渭給她雙眼上蒙上熱巾,春天痛的輕輕嘶了一聲,他寬厚的手捂住熱巾,指尖落在她鬢邊,只露出她一張黯淡發白的唇和尖尖的下頜。

  她伸手摸到他的衣袖,捏在手間晃晃,語氣綿軟,小心翼翼:「我一直在給大爺添麻煩,對不住了。」

  「罰你今日多喝兩碗藥。」他的目光撩過她的菱唇,手指微動,「昨夜你還打翻了一碗,連本帶利,今日把這四碗藥都補上吧。」

  熱巾下的秀眉微皺,那菱唇微不可察的嘟起,春天誠懇的點點頭:「好。」

  李渭舒展劍眉,將熱巾撤下,浸在熱水裡,再遞給她:「說好的,可不許反悔。我這就去給你煎藥。」

  春天將熱巾敷在腫脹眼皮上,亦從石榻上起身,微露一點視線,亦步亦趨的跟著李渭走出木棚,看李渭收拾用具,生火煮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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