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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雞湯鮮美,春天也只是略多吃了幾口,飽腹後,只是犯困,李渭見她這幾日孱弱昏饋,催促她多睡養神,她揉揉眼,復去石榻上躺下。

  這一覺睡的冗長,睡夢裡她很是不安,一直輾轉反覆,囈語不斷,至黃昏方起。

  夜裡復又發起了高熱。

  他發現她在睡夢裡抽泣,是小孩子啜泣之聲。

  李渭見她緊閉著眼,斷斷續續的嗚咽,終是不忍,搖醒她:「為何要哭呢?」

  她被喊醒,還未回神,怔怔的看著他,囁嚅道:「我想家...」

  聞言他亦是一怔。

  李渭雖是孤兒,但李老爹待他如親子,後來又娶李娘子,生下長留,有了一眾親鄰好友,甘州城瞎子巷就是他的家。

  但她哪裡還有家呢?

  「我家庭院裡栽著一棵葡萄藤,春夏兩季,藤蔓盤繞,葳蕤青翠,可以在葡萄藤下納涼、吃飯、說話。秋來葡萄成熟,阿爹阿娘許我攀著凳子去摘葡萄,可惜葡萄樹老了,每年僅得那麼幾串,還要分給四鄰和舅舅家,剩下的都不夠我一人吃,還要去市集上再買,冬天藤葉掉光,在下頭曬太陽也是極好的。」她將螓首枕在手上,慢悠悠的回憶。

  他去煎藥、倒水,給她滾燙的額頭冷敷,聽她說話。

  春天抱怨:「可惜,後來的賃屋的那家人,嫌葡萄架有蟲,拔光葡萄藤,換種了鐵線蓮,真是的,明明養只雞就可以把蟲子吃盡,為什麼要拔掉我的葡萄藤呀。」

  她病中話反倒多了些,叨叨絮絮,說的累了,慢慢的又合上眼。

  李渭扶她起身喝藥,她燒的迷糊,不肯,把臉藏起來,去推他的碗,嗔道:「剛剛喝過了,為什麼又要喝藥?」

  「吃了藥才會好,身體才不難受。」他耐心哄她,她卻不肯順從,將一碗藥都打翻在石榻上。

  李渭頭疼。

  在他的人生際遇里,沒有面對過這樣的人,時而冷清憂愁,時而聰慧知禮,時而嬌慣任性,越來越難以應對。拿她和長留相比,但長留乖巧懂事,從來都不需他費心。

  春天白日狀況稍好,只是疲憊無力,夜裡高熱不醒,呼吸急促,如此反覆,總是在他看著幾要好轉時又頹然下去,一連三日皆是如此。

  李渭幾乎試過了他能找到的對症草藥,李娘子自小生病,李渭一直替李娘子請醫抓藥,累年下來,久病成醫,卻總歸是門外漢,只能束手無策。

  她夜裡多半昏睡,李渭擔憂她昏迷不醒,只能寸步不離的守著,他熬過鷹隼,此時竟比熬鷹還累些。

  春天閉著眼,迷迷糊糊之間,突然拉著他的袖子,眼角沁出晶瑩淚珠:「阿爹,對不起...」

  李渭見她淚意洶湧,一顆顆,綿綿的滑入鬢間,輕聲喚她:「春天,春天。」

  她沉浸在夢魘中不醒,哼唧哼唧,哭哭啼啼,他嘆了口氣,摸摸她濕漉漉的鬢髮:「妞妞,你睜開眼睛看看。」

  他連聲呼喊,春天這才睜開眼,她似夢似醒,迷濛目光四下張望,見李渭在身側,蠕動著唇:「李渭...這是哪兒...」

  「在去伊吾的道上,要去找你爹爹。」

  「還要走很遠嗎?「

  」不遠。「

  「你為什麼要陪著我呢...\"

  他沉默。

  「我不能看著你去送死。」他回她,「你不能來這裡。」

  「很多次我都差一點死掉。過黃河的時候,險些被河水吞噬,是羊伐上的人用纜繩把我拖上來;在蘭州生了一場病,是尼姑庵的師父救了我;在紅崖溝遇見馬匪,是你把我救上來。我怎麼會有這麼好的運氣呢...」

  她收住淚水,面容蒼白,神情疲憊,許久之後,嗓音疲軟:「李渭,如果有一天我堅持不下去,死在途中,你可不可以把我燒成骨灰,撒在我爹爹戰亡的方向?」

  「你不會死。」他微笑,「我會把你安然帶回去。」

  她偏首,透過木棚罅隙,只能見外頭篝火微弱的火光,緩聲道:「九泉之下,我遇到爹爹,不知道他肯不肯認我...」

  」我走了這麼久,不敢告訴任何人...我爹爹,是被我害死的...」

  「是我的錯....」

  」爹爹亡後,娘親被韋少宗掠入了韋府。「

  」有一次娘親從韋府歸來看我,我聽見舅舅和娘親在說話,娘親伏在桌上哭泣,娘親說韋少宗見色起意,枉顧綱常倫理,原來在我爹爹未亡前,他就調戲過我娘,等我娘守寡,還未過百日祭,就迫不及待的把我娘掠走,舅舅勸娘親百般忍耐,娘親又委屈回了韋府。」

  「後來韋家被抄家,韋家黨叢被連根拔起,娘親依附了靖王,此後有一次,靖王和我舅舅在書房議事,我那時就躲在書房書架之後,聽見靖王和舅舅說起一段公案,韋家有名遠親,名叫葉良,韋家倒台後,這人因一樁軍糧貪墨案被拘獄,最後死於獄中,死前此人陳書舊罪,牽扯出昔年一樁冤案,此人在數年前曾任伊吾軍的果毅都尉,他...曾是我爹爹的上峰。」

  \"景元六年,葉良收到韋少宗的一封信,後來爹爹聽葉良之令帶兵先攻敵營,卻一直沒有等到約定好的後部...我爹爹明明是聽令行事,最後戰亡,卻冠與違令之罪。」

  「原來是韋少宗垂涎我娘親的美色,先把我爹爹謀害,讓我娘守了寡,沒了丈夫,斷了念想,名正言順的把我娘親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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