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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渭理解:「給家裡多送點銀兩,也算盡心。」

  一輪酒散去, 李渭正要告辭,施彌年喊住他, 在暗處將兩個水囊塞他手中, 擠眉弄眼:「一路小心。」

  李渭亦是微笑:「後會有期,保重。」

  」有緣再會。「

  商旅們都已睡下,夜色暗沉, 星子暗淡,李渭也是臨時起意,喚醒春天:「我們走吧。」

  「去哪兒?」她一骨碌從氈毯里爬起來。

  追雷早已帶著春天的馬一路啃著地草,不知去了何處。李渭讓她噤聲,悄悄帶著她繞過城上烽子,走入灰暗的蒼茫曠野。

  「我們不能再沿著烽驛走下去,伊吾路現在不太平,在玉門關派兵來之前,各路匪寇會借著冷泉驛此番鬧事,哄搶商旅,關卡盤查也會越來越嚴苛。」

  春天蹙眉,盯著李渭:「大爺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一路拖拖拉拉也不知要等到何時,麻利點。」李渭下定決心,「我們橫穿莫賀延磧,繞過剩餘八烽,直抵伊吾。「

  「莫賀延磧?是書上提過的'上無飛鳥,下無走獸,復無水草,鬼魅沙海『的那個莫賀延磧?這片沙磧有八百里之闊,都是流沙,夜裡還有鬼火。"春天吃驚問。

  「你居然知道。」他唇角帶笑,偏過頭來問她,」你,敢不敢走?「

  她動了動唇。

  他眺望寂靜荒野:「莫賀延磧又稱鬼魅磧,熱、風、沙、冤,亡五鬼橫行。比之這幾天的遭遇更為可怕,我們隨時可能喪生於此地。」

  她眼裡燃起光亮,甚至有幾分雀躍:」我當然敢。而且,有大爺在,沒什麼可怕的。」

  李渭有些無奈的笑笑,這也算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

  追雷帶著春天的馬在不遠處等他們,見主人前來,嘶鳴一聲,踢踏上前。

  她覺得自己心咚咚的跳:「大爺,我們要往哪兒走?」

  「莫賀延磧中也藏著一條道路,是玉門到伊吾最快的一條道,我們稱之為大海道,尋常商旅不走,也鮮為人知,但軍里傳令常用。」他騎在馬上招呼她,「你跟我來。」

  春天翻身上馬,李渭分給她一個水囊:「莫賀延磧極旱,我們走個六七日方有補給水源,現在天氣漸熱,沙地烈日炙烤,很是煎熬。儘量晚上行路,白天歇息。沙磧里喝水要小口抿,不可一次喝足,儘量讓水在嘴裡多留一會,定時、定量。另外食不要過飽,三分飽腹即可。明白嗎?」

  」嗯。」她重重點頭。

  天泛魚肚白,春天回首,才發覺已離冷泉驛幾十里遠。

  不知自己身處何處,只見荒丘連綿,黃坷碎石,遠遠望去,恰如途經黃河時的景致。那時正是黃河汛期,汪洋瀚海,翻滾著綿延不絕的黃浪,坡上冷硬的芨芨草正是漂浮在渾黃上的水草浮木。

  翻過一片破碎岩地,登在黃土累積的高台眼前又是一望無際的荒丘,幾株灰綠的瑟瑟草僵硬點綴其中,到處是騾馬駱駝的骨頭,已被日頭暴曬的發白變灰,滿是荒涼,滿是死寂。

  馬蹄踩在白骨上硿硿作響,幾隻枯瘦黑蠍從碎骨下倉皇爬出,在尾後拖出一線痕跡,須臾又不知鑽向何處,風幾乎要停滯,李渭揚起馬鞭:「這些都是過去死於此處的人畜,我們沿著這些屍骨走。」

  春天緩緩吐出一口氣,看著他鎮定眉眼,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驅使著馬避開碎骨,跟著李渭往前行去。

  爹爹信上說過一次,和軍友過莫賀延磧,見海市蜃樓,城郭聳立,鄉民往來,熱鬧非凡。

  她那時好奇,還請舅舅指點過何為海市蜃樓,後來瀏覽群書,才知道莫賀延磧這幾個字的分量。

  八百里瀚海,流沙食人,鬼魅穿行,是最可怕的地方。她不過是當獵奇來看,何曾想到,如今她居然也踏足其中。

  如今沿著爹爹的足跡前行,她心裡也生出幾分激動。

  爹爹,我離您又近了一步啦。

  兩人不過行了小半個時辰,見不遠處有幾個黑點在緩緩行動,有駝鈴叮噹聲傳來。

  一名白胡藍眼、滿面皺紋的老胡人為嚮導,帶著七八個胡人,十幾匹駱駝騾子行來。這幾人容貌有異,高矮胖瘦不均,非一族之人,駱駝上馱著圓鼓大白軟包和草料,風中尤能聞見這包袱的味道,是香茶的清香。

  這一隊商旅見前方佇立兩人,不由得大吃一驚。上前一看,原來是一年青男子帶著名少年,兩人黑髮黑眼,是漢人容貌,內心更是惴惴,卻也只得笑迎上去。

  兩方寒暄,原來都是要繞行十烽,從大海道穿行往伊吾去。

  那幾名胡商滿臉堆笑:「正巧,我們幾人剛從玉門關出來,因家中有急事,不得已繞行十烽冒險走此捷徑,聽說這大海道兇險異常,我等心中憂慮,還不知道怎麼辦是好,這下遇上了同伴,太好了。」

  李渭也據實相告:「我們原在冷泉驛,誰料遇見突厥人騷擾,丟了路引,正想經此道去伊吾。」

  "那不如結伴而行,也能相互照顧一二。」

  兩方雖語言熱絡,但胡商們笑容都微微有些僵硬,但見李渭目光溫和,言語委婉,不多問諸人來歷,懸著的心也微微放下來。

  胡人嚮導身後有個藍眼白膚少年人,十五六歲的年齡,面容極其俊美,不辨雌雄,只有露出兩顆尖尖小虎牙時才能展現少年郎的英姿,此時正笑嘻嘻的打量著李渭身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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