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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姑娘,怕不是一般人家出來的。」李渭搖頭道。

  李娘子斟酌:「她性子柔和,容貌出色,又是個命苦的孩子,無依無靠,待問問她的意思,想必也是願意的。」

  「那倒未必。」李渭搖頭,「你若是看中她,還是罷了吧。長留的親事,的確也操之過急,等他大一些我們再做打算。」

  李娘子抿唇看著自己的丈夫,他的目光纏繞在春天身上,眼神意味不明,她心裡猛的一顫。

  仙仙和春天正在院子裡打井水洗茶碗,是耳房裡日常用的那套,在她手中襯得青花瓷杯十分粗糙,李渭立於窗下,看著纖細潔白的手指捏著茶杯,在冰洌的井水中清洗著內壁的茶漬,於微茫夜色中,只覺那是蘭花,夜裡悄然綻放。

  「大爺。」她微微仰頭對他道,「要喝茶麼?馬上就好。」

  李渭搖搖頭,心裡反覆想了幾輪,終於回她:「有你北庭叔叔的消息。」

  她輕輕的啊一聲。

  瓜州西北十里有墨離軍駐守,軍帳設在吐谷渾舊地,朝廷置五千兵馬於此,軍隊中多半是歸附中原的吐谷渾人,其他軍兵於隴西各郡縣招募得來,李渭年輕時亦有報效朝廷大志,在墨離軍營里一呆就是五年。此後數年,軍中兵將幾經更迭,仍有數名舊友駐在軍中,當中有個叫黃汝雲的軍中文士,現已調入庭州府衙掌管文書工作,李渭去信託他尋訪春天親眷,又托輪台友人打聽縣鄉之中是否有陳中信此人。消息稱道陳中信於伊吾守軍陪戎副尉後,調往輪台縣當府衙稅吏,後來又調往西州當帳史,但於幾年前辭官後往西而去,暫不知蹤跡。

  春天知道她這位陳叔叔數年隨軍邊塞,後將妻兒都接至西北,一度斷了家族聯繫,而且官職微小,她從舅舅抄錄的名冊中大海撈針,也十分難找。

  「此事不用心急,慢慢尋找,總是有消息的。」李渭安慰道,「要找軍中官吏,並不算難,只是北庭胡漢混居,地廣人薄,需要一些時間。」

  春天下定決心似得搖搖頭:「若能找到更好,找不到也就罷了,我一州一州的尋過去,總會有消息的。」

  李渭看著她,再三斟酌:「一定要去尋人麼?你孤身一人,在北地實在危險,千萬三思啊...」

  春天堅定的點點頭:「我一定要找到陳叔叔。」

  第17章 籠中燕

  陳中信是春天父親同窗,兩人情誼非比尋常。但陳叔叔早年投軍邊塞,寥寥數面里,春天全然不記得他的模樣,只是模模糊糊想起一雙溫厚的手摩挲在她頭頂,爽朗笑道:「我把你爹爹帶走了,妞妞可不要哭鼻子哦。」

  她的父親名春樾,字仲甫,原是長安的一名刀筆吏,頗有遊俠少年風範,弱冠之年娶了隔牆而住的薛家次女,兩人青梅竹馬、感情深厚,成親一年後春天即呱呱墜地。

  春家是外鄉人,春天祖父年輕時帶家室遷居長安新豐,略有薄產,並比不得富貴之家。父親俸祿低微,為人又豪爽大方,常有捉襟見肘之苦。春天記得家中只有一個小婢女蘭香,家中事務皆需母親親力親為,但父母兩人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對春天視若珍寶,百般呵護。

  那時家中賃屋而住,房舍侷促,堂下搭著葡萄架、廊下擠著鳳仙花、春天跟著父親在葡萄架下念書,之乎者也搖頭晃腦,母親在廊下繡花,剛染的紅指甲在雲錦間穿梭,三人抬頭相對、粲然一笑,日子並不覺得辛苦,柴米油鹽共春花秋月、頗有一番趣味。

  母親還有一個胞兄,膝下有二女一子,兩家原住的近,表姐妹們常與春天一起玩耍。

  舅舅剛入刑部,雖然官職低微,但鑽營有方,官路走的四平八穩。舅舅屢屢想提攜父親一把,但都被父親婉拒。

  後來舅舅買了長安城內邸宅。有年中元節父親攜全家去舅舅家吃酒,席間舅舅和父親大吵一架、舅舅拍桌大怒,訓斥父親「不識抬舉、自命清高云云」,父親冷眉相對、拂袖而去,此後兩家斷了往來。

  春天問母親:「爹爹為何和舅舅吵架?從那起...姊姊們都不和我玩了,昨天我看見瑩玉姊姊坐在高高的馬車上,連我喊她都不應了。」

  母親蹙眉,柔聲細語:「爹爹光明磊落、志向高潔、舅舅有些事情誤會他了。姊姊們也不是不理妞妞,許是沒聽見呢。」

  春天並不在乎表姐們不再和她玩耍,比起穿花戲蝶的姊妹們,她更喜歡和爹爹玩耍,帶她騎馬觀花、茶肆聽戲。

  但母親自此常有愁思,因為親兄和丈夫的心生罅隙,兄長的嫌貧愛富。

  陳叔叔最後一次回長安、在葡萄藤下與父親把酒言歡、兩人酩酊大醉、擊缶而歌,而後拍肩大笑。

  春天半夜起夜,揉揉惺忪的眼,發覺父母兩人秉燭私語、母親雙眼通紅、嗚嗚哭泣,父親擁著她纖瘦的肩膀,輕聲撫慰。

  自這夜起,父親投筆從戎,跟隨陳叔叔入了行伍。

  父親帶著母親和她再一次敲開了舅舅家的門,這時的舅舅已經官運亨通,不比昔年的清貧。

  春家無尊長親輩,父親擔心柔弱的母親無法撐門戶,故把妻女委託給舅家照料。

  舅舅雖對父親有些怨氣,但畢竟是自己親妹子,故把此事應了下來。父親走後,春天和母親搬入薛家,守著一個小角門,依附度日。

  但舅舅家的日子並不好過,府中舅舅忙政務、舅母持中饋。舅母待人苛刻,雖然嘴上不說,相處久了漸覺得家中母女是個累贅。假若母女兩人有哪處多花銷了府中銀錢,舅母的臉色便不耐煩起來,偶爾小孩兒之間有了齟齬,舅母對著幾個孩子指桑罵槐,惹的母親常常垂淚,只能愈發低頭,私下裡多找些針線活補貼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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