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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旁仙仙抱著被角偎依著她,嘴裡吧嗒兩聲,轉過身睡的十分香甜。屋子炭火燒的暖,被窩裡也是暖的,春天輾轉難眠,身上傷口結了痂,夜裡總是痛癢難耐,隱隱聽見主屋幾聲李娘子的低咳,凝神細聽,在風雪聲中又不甚真切。

  小孩子啊,總是無憂無慮...她好像啊,從來沒有這種無憂無慮的時候...

  李娘子咳了半夜,外間伺候的趙大娘才迷糊醒來,爬起身含糊問道:「娘子,可是要喝藥了?」李娘子覺著嗓間腥甜,嘶聲喘氣:「嘴裡有些干,你替我倒杯水來。」

  趙大娘擦亮油燈,打著呵欠去倒茶水,尤言:「明日裡請大夫再來瞧瞧,這些日子,娘子咳的又重了些。」

  李娘子沒回話,攥著帕子在燈下凝神覷了眼,面色不知悲喜,悄悄將帕子塞進袖內,半響臥回枕間,懨懨回道:「這病也就這樣,藥倒是天天吃著,可還有什麼好瞧的。」

  「倒也不是這個說法...」趙大娘道:「前些年龜茲大師那個藥方子,雖繁瑣些,吃著倒不錯,今年怎麼又有些不好了呢。」

  溫茶端來,李娘子漱過口,躺下背身道:「睡吧。」

  第8章 歸家人

  主屋門未大開,李娘子還未晨起。

  鄰舍潘家娘子送來一缸子鹽齏,見堂上無人,主屋門窗緊閉,往廚下一尋,趙大娘正挽著袖在下湯餅。

  趙大娘手裡揉著麵團,又顧著鍋里,見人來也顧不得寒暄,連聲道:「來來來,幫我撩撩灶里的火。」

  「大早上的就這樣忙。」潘家娘子是熟鄰,就勢在灶邊坐下,往爐里塞了把柴火,「這陣子可是辛苦了,一屋子大人小孩要照料,你哪裡顧的過來。」

  「也倒好些,左右都是些飯食漿洗的活兒。」趙大娘帶著仙仙在李家,衣裳用度都花的李家銀錢,每月里工錢又豐厚,里外活兒又有人幫襯,日子比在莊子裡做活還好上許多,故也沒甚麼怨言。

  潘家娘子含笑點頭,李家做人向來是寬厚大方,人人都樂意來往走動,又悄聲問:「李娘子這陣兒,起的倒晚了許多。」

  趙大娘不好多說,含糊道:「娘子夜裡總有些咳,天亮方好睡。」

  潘家娘子點點頭:「我瞧她白日裡精神倒有些不濟的,想是嚴冬畏寒,容易倦怠,等明年開春暖和了,許能好些。」

  趙大娘不知怎的嘆了口氣,頓住手上動作:「也不知道大爺什麼時候回來。」

  「還有一個多月就年節,李渭也該回來了。」潘娘子攏著柴禾,笑聲說道:「哪年臘月也少不了李渭,街坊鄰裡頭刀上功夫他最拿手,坊里的年豬還等著他回來宰哩。」

  兩個婦人話題就此聊開,潘娘子抱怨道:「近來肉鋪上的豬肉一斤長了好幾文錢,豬肉本賤,照這樣再漲漲,倒是快跟羊肉一個價了。」

  「莫說五畜,仙仙他爹在山裡打的獐子鹿子,往年都送下山來販賣,今年專有官府的人入山收購,時下一條鹿腿,可抵了半隻羊羔。」

  春天站在門外,聽見婦人閒聊日常,默默站了會,轉身去了主屋,主屋常年藥味浸染,連著門廂都透著藥氣兒,藥氣苦澀,並不好聞,繞過主屋,正堂上擺的神位前燃著香,阿黃蜷在桌腳酣睡,耳房兩個兒童,長留腰板挺的直直的端坐在炕上,仙仙在炕沿上趴著,聚精會神的聽長留給她講故事。

  長留嗓音稚嫩,卻一板一眼十分嚴肅:「...那窮書生正夢見自己當了一品大官,一身大紅蟒袍,腰間別著寶劍,威風凜凜,十分得意,此刻天降一聲霹雷,卻醒了過來.....」

  春天手扶在門上,認真的聽了會,卻不知為何唇角泛出一點笑,長留此時瞥見了春天進來,便停住,不太好意思的抿嘴。

  「後來呢,那位窮書生睡醒了發生了什麼?」仙仙追問。

  「什麼也沒有。」長留低下頭,小聲道。

  「衣裳錯了。」春天緩緩走過去,「若是一品大官,那他穿的官服不是紅色大蟒袍,而是紫色團花襴袍,也不帶寶劍,官人們喜歡掛金魚袋。」

  長留吶吶:「我是聽戲文里講的...」

  「後來呢?」春天笑問,「我從沒聽過這齣戲,窮書生後來怎麼樣了。」

  說話間李娘子倒是顫巍巍的走來,她尚未梳洗,神情憔悴,目光先落在長留身上,而後對幾人笑:「今日又是我最晚晨起。」

  仙仙打來熱水,服侍李娘子梳洗裝扮,春天一旁無事,便拿著梳篦替李娘子梳頭。挽過髮髻,春天見妝檯上有盒白玉小瓶,上繪朵滴艷牡丹,旁側有丹紅印章,認得這是妝粉,便遞於李娘子:「娘子搽這個罷。」

  李娘子接過妝粉盒,在手中摩挲一番,又蓋上,笑言:「這個留著以後再搽吧。」倒是拿起手旁的米粉盒子,沾手往臉上傅粉。

  想是艷妝明抹桃紅妝就,留待歸人。

  這日長留正坐在桌上寫字,阿黃低聲嗚嗚叫了兩聲,身子拱著往裡鑽去,門外噼啪一陣腳步聲,赫連嘉言探頭喊道:「長留,長留。」

  「做什麼?」長留停下筆,抬頭望著他:「說好的一起來念書,你怎麼晚了。」

  「你身上的衣裳怎麼又髒了。」長留皺著眉頭,「你從哪兒來的。」

  「城西有個富商娶妻,門前撒喜錢,我搶的最多。」他從沉甸甸的袖管里抓出許多錢,「喏,你不是看中那隻雀兒了麼,我同你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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