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她定定瞧了一眼,見李珏一身月白直身, 斜斜靠在粗大的香樟樹上,手裡拎了一壇酒,透著消沉的風流意。

  他晃了晃酒罈,飲下一口, 忽而斥道:「蘇媚生,你給朕出來!」

  媚生遲疑了一瞬,裹了件薄錦披風, 推開了殿門。

  李珏看著她一步步向自己走來,目光輕飄飄的,並不往他面上落,心裡又是止不住的收緊,伸手攥了她的腕子,帶了些力道,沉沉道:「蘇媚生,朕.....朕病危的消息福全給你下了幾次?你竟,你竟一次都沒來看過朕!」

  他那日從寒山寺回了宮,因著失血過多幾次昏厥,每次從沉沉暗影里掙扎出來,都未看到過她的身影。

  因著帝王遇險的消息對外瞞的死死的,剛能下地,他便強撐著上了朝,每回回到養心殿,虛汗已濕透了背,也從未聽過景仁宮有任何問候的消息。

  他擰巴著一口氣,也不來看她,可今日看來才知道,她根本未放在心上,從未有過的無力感讓他心口憋悶的緊,不自覺便加重了手上力道。

  「痛!」媚生微皺了眉,眼裡泛起了淚花。

  李珏猛然驚醒,急急放了手。

  對面的女子便收回手,屈膝福禮,極是恭敬道:「臣妾惶恐,這些時日一直昏睡,竟不曾聽聞。」

  李珏唇角勾了勾,笑的有些落寞,真是連敷衍都如此不走心。

  他坐在碧玉階上,抬頭看天上的一輪圓月,靜默了許久,幽幽開了口:「我的生母乃是已故孝義皇貴妃,極是嫻靜溫雅的,我還有個同胞哥哥,乃是已故恆王,是個胸襟開闊,文治武功的好男兒,在朝中威望日重,大家都道此乃未來的太子。」

  「我自小長於兄長的羽翼下、母妃的呵護中,是個只知打馬遛狗的。」

  他微微笑起來,慣常威含不露的帝王威儀隱了去,帶出點罕見的少年意氣,靜了一瞬,忽而垂了眼。

  「只年少時光總是短暫,我十四歲那年,父兄於秋獵中墜馬而亡,母妃傷心過度,沒多久也去了。當年的嚴皇后多年無所處,將我記在了名下,悉心教導,扶持我上了位。」

  他頓了頓,轉頭對媚生問了句:「蘇媚生,你是否又要罵朕忘恩負義了,連自己的養母都下得了手。」

  媚生沒說話,卻在心裡罵了一句狼心狗肺。

  李珏瞧她神情,自嘲的笑笑,道:「大概世人都這樣看朕。」

  他抬手飲盡了壇中酒,哐當一聲,摔在了地上,對著那一地狼藉的碎片,冷笑道:「可是無人曉得,我兄長馬腹下的那枚鋼釘是當今太后指使人做的手腳,那的盧馬性子本就烈,狂奔之下將人甩出去,非死既殘。而我母妃的湯藥中,也是嚴太后下了西域劇毒,讓人無聲無息沒了命。」

  他這許多年背負著皇家密辛,還要裝糊塗,在嚴太后手下討生活,早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以為自己不會覺得累。

  可此刻吐出來才發現,竟覺出一些暢快與輕鬆。

  媚生愣了一瞬,看了一眼他手上扎進去的碎瓷渣,沒作聲。

  李珏手微動,伸掌便包住了那隻小手,有些遲疑道:「阿生,嚴太后一黨我是必要除去的,你.....你能否體諒一二?」

  媚生恍然醒過來,抬起頭愣愣看他俊朗眉眼,反問了一句:「陛下,你體諒過阿生嗎?」

  這話倒是讓李珏愣住了,聽她又道:「你失去過至親之人,所以你痛,臥薪嘗膽這許多年,也要血刃仇人。那阿生的至親之人慘死火海,我便不能痛?不能恨?陛下,推己及人,你不該這樣要求我。」

  她一張小臉在寬大披風的映襯下益發顯出蒼白的荏弱,相比以前那個張揚明媚的蘇媚生,眉眼間多了些冷漠的疏離。

  看的李珏忽而心慌,握緊了她的手,急急道:「給蘇家定罪是真,可我沒想過要他們死,蘇媚生,我答應過你的,朕向來不是食言的人.....」只是他沒料到,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

  「可陛下,他們真死了!」媚生轉過頭來,帶了點決絕。

  真死了,連個屍首都沒留下,那些溫暖的日子如大夢一場,醒來還是孤身一人。

  李珏避開那目光,張了張口竟有些說不出話。

  媚生眼神里的光一點點滅了,轉身跑進殿內,砰的一聲關了殿門。

  聽外面男子氣急敗壞道:「蘇媚生,你真是大膽,你敢將朕關在門外,你......」

  媚生心緒煩亂,並不理會,靠在榻上看天上圓月,閉上眼,蘇大人、二娘、三娘、小阿培含笑的臉又依次在她腦海里晃。

  一夜不寐,看著天邊晨曦的光一點點透出來,媚生招招手,喊宮人,寂靜的殿內還是沒人應。

  她套上繡鞋,殿門一拉開,便見李珏陰沉著臉靠在門邊,衣袍微皺,肩上還落了些許的露水。

  他二話不說往殿內走,進了殿,便扯衣襟上的盤扣。

  媚生愣了愣,不敢置信道:「你怎麼還在?你......你待了一夜?你要做什麼.....」

  她你你你個沒完,惹的李珏又皺了眉,不悅道:「給朕更衣!」

  見她還是愣在那裡不動,只好又自己扯了外袍,著了娟白中衣,往床上一坐,喊:「來人。」

  宮門大開,宮人魚貫而入,福全托著朝服進來,躬身行禮。

  李珏伸了個懶腰,狀似剛醒過來,自語道:「昨夜倒是睡了個好覺。」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