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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聲音不高,卻仿佛狠狠一棍砸在了婉兒的頭頂。

  婉兒狠咬牙關,才勉強維持住身形。

  口腔中,甜腥的血味散開來,比之前還要濃些。

  她知道,她的牙齒把嘴裡都咬破了。

  疼。

  可那又能怎樣?

  及得上心如刀絞的萬分之一嗎?

  這麼美的人,誰承想竟就遭遇了這樣的橫禍?

  傳口諭的內監心想。

  他往日也是在紫宸殿侍奉的,見多了太后如何對婉兒好,見多了婉兒如何得寵,也素聞婉兒善待下人的名聲。

  他對婉兒心有悲憫,可身上背著傳口諭的責任,是不能不繼續下去的。

  「太后說:『上官婉兒即刻出宮,不准停留。』」內監硬下心腸又傳口諭道。

  說罷,揚手招來身後拎著包袱的兩名小內監:「送上官娘子出宮。」

  宮裡的消息,說傳得快也快。

  不到兩日的工夫,「曾經一度風光無二」的上官娘子「被太后厭棄」攆出宮去的消息,便散播開來。

  有人說是真的,因為親眼所見,「上官娘子離開得頗為狼狽」。

  有人說是假的,因為「上官娘子是最得太后寵的,絕無可能被攆出宮」。

  每個人偷偷討論這件事的時候,眼底都流露著曖昧的光芒——

  所謂「得寵」究竟是怎麼個得寵法兒,那是心照不宣、不言自明的。

  更有人善於看風向的,聽聞千金公主為了討好太后,特意聯絡鴻臚寺,巴巴兒地送了幾名絕色女子去。

  這幾名絕色女子都是西域諸國進獻的,或善舞或善歌,各具技藝,據說甚至還有刻意培養的極擅風.月之術的。

  她們原本是要被獻給天子的,誰想天子如今不待見朝事,似乎也沒什麼實權。西域那些使臣也都是見風使舵的,知道千金公主如今在掌握實權的太后那裡有幾分臉面,便投了千金公主的門路。

  千金公主最慣做這種事,馬上就想到了婉兒的身上——

  既然太后能寵一個女子,又怎麼會不喜歡多多益善?

  在千金公主的認知里,太后在宮裡養幾個禁.臠根本不算個事兒。

  而且,相比男子,女子大多更善於小意逢迎,也更好調.教,而且最大的優點,就是弄不出孩子來。

  在這位以作風彪悍著名的大唐公主的眼中,這和大戶人家的家主養幾個小倌換換口味,沒什麼分別。

  因著千金公主往宮裡送美女這件事,宮裡的人有些就動了別樣的心思——

  既然太后好女.色,這何嘗不是一條進身之路?

  只要不圖名分,有太后在一日,在宮裡不就能如魚得水?

  攆走婉兒,卻帶起宮裡這麼一股子邪門之氣,大概是這件事中的兩個核心當事者誰也沒有想到的。

  武曌此時過得如何,婉兒不得而知。

  她自從被攆出了宮,便在京郊的那所別院住了下來。

  這裡空曠闊大得很,每每讓婉兒有一種偌大的世界,只剩她一個人的錯覺。

  離宮兩日,婉兒不曾有半刻合眼。

  這幾十個時辰,足夠讓她將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想得清清楚楚了。

  根本不必詢問母親鄭氏,更不用詢問秦鳴鶴,婉兒就能猜想到武曌都和他們談了什麼。

  婉兒離宮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差人給母親送去了一封信——

  幸好,武曌只是攆她出宮到這所別院中,並不禁止她做旁的事。

  在信中,婉兒請母親安心,不用擔心自己。

  她能想像得到,自己離宮不久,這個消息就會傳到母親的耳中。

  而母親必定是為她無比心焦,想要見一見她,確認她安然的。

  婉兒並不覺得自己現在能打疊起心情,以常態去面對母親。

  所以,她選擇了寫信。

  婉兒極盡安慰之語,想必這樣雖然不能全然讓母親放心,也多少讓她不至過於揪心吧?

  她盡一個好女兒的責任,為母親儘可能地解釋。

  可笑的是,最應該聽她解釋的那個人,卻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

  這幾十個時辰,每次想到這一點,婉兒的心口便像是又被狠狠刺了一刀。

  難道就這樣忍耐了嗎?

  就像當年在靜安宮中,每日裡只是渴盼著那個人,渴盼著不知何時才能降臨的懸殊的愛情嗎?

  要等多久?

  能否等來?

  就算等來了,來的又是什麼?

  婉兒經歷過那種無望的等待。

  現在的她,討厭等待。

  更討厭那個人,在這件事上的態度。

  她要入宮,她要親口問問那個人。

  「娘子您要做什麼!」小蓉急衝上來,擋住了婉兒的去路。

  之前在宮中突生變故,小蓉已經被嚇了個半死,小蓉以為她們會被下令殺死。這兩日婉兒獨自在窗邊站立了幾個時辰,最後虛脫得無法直立不得不暫時坐下,小蓉覺得自己這條命已經沒了大半了。

  「娘子您先休息一會兒好不好?」小蓉揪心地說。

  這樣不吃不喝不睡覺,鐵打的人也抗不住啊。

  婉兒瘦了整整一圈,腳下是虛飄的,雙眸卻燃著兩團火。

  「我要入宮。」她一字一頓地說。

  小蓉駭得「撲通」就跪在了地上:「娘子!奴婢求您了!您現在入宮,惹急了太后,萬一真的……可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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