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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步的矜止,在穆澈心頭划過一絲怪異。他不好多過問,轉頭看向吉祥。

  深夜來天牢與坊主見面,吉祥又緊張又激動,兜帽下的小臉兒微微發著白,那雙眼卻鎮靜明亮,如三川明露。

  穆澈心頭喟嘆。

  放在從前,他打死也不會把人往這種地方領,就因著那句「有好處」,他便在心裡存了分不知名的僥倖,加之吉祥懇求的目光,心軟將她帶了來。

  此時此地,又生後悔。

  但當他見到顏不疑的時候,所有微妙的情緒都被怒火替代。但見牢里那人斜倚軟墊,老神在在煮一壺熱茶,坐牢簡直坐出了大爺的感覺。

  「坊主。」吉祥沒覺得氣人,只覺門檻相隔的自家坊主格外可憐,叫了一聲,隱隱帶出哭腔。

  穆澈的牙咬得更緊了。

  「拉著點兒你男人,」顏不疑含笑抬眸掃了來人一眼,「小侯爺看起來想把我生吞活剝呢。」

  說著話,他眼尾餘光向牢門外掃,沒看見其他人,惟有投在地上的一道頎影,嘴角笑意加深。

  穆澈氣得想打人。

  顏不疑安撫性地看他一眼,以漫不經心的長輩姿態道:「你也不必如此……」

  「為什麼這樣做?」穆澈冷聲打斷,吉祥悄悄扯他袖角。

  顏不疑將年輕人的憤怒看在眼裡,一笑彈指,鎖在牢門上幾十斤的黃銅大鎖應聲而斷。

  「進來說話。」

  「……」

  「……」

  暗處穆簡齋的眉角抽了一抽。

  「那是什麼表情?」顏不疑看著吉祥笑:「你坊主我真想跑的話,今天還能讓你見著嗎?」

  吉祥看了穆澈一眼,小心翼翼跨過牢門,眼望那壺熱茶,冒了句傻話:「天牢的待遇這麼好嗎?」

  「想什麼呢。」葭韻坊主嫌棄她一眼,「經營這麼些年,孝敬還是有幾個的。」

  吉祥不甚明白地點頭,肩頭忽而一暖,被輕輕攬住。穆澈站在她身旁,冷漠地看著顏不疑,「你故意抽身而退,究竟是何目的?」

  顏不疑看著他提防護人的姿態,覺得從這位小侯爺身上看出不冷靜很有趣,勾勾嘴角,向吉祥一點下巴:「這丫頭沒你想得嬌弱,不必當作金絲雀一樣護著不放。」

  「學你把她推到風口浪尖嗎?」

  「風口浪尖有什麼不好?有些人一輩子等這一個機會都等不到。」

  顏不疑旁若無人地品了口茶,愜意輕吁一聲,把話接下去:「顏某經營二十餘年,茶莊遍布中原各個府道,身後無人,總得尋個牢靠的接管。老宋不靠譜,手下教出幾個有點慧根的,嫁人的嫁人,荒廢的荒廢,也就這一個還能看。」

  吉祥萬萬沒想到,她的坊主一邊嫌棄著她,一邊竟想把名下所有產業都交給她,當即怔營。

  耳邊是壓抑著怒氣的聲音:「你的算盤未免打得太好。」

  「是你低估了她。」顏不疑四兩撥千斤,「她有悟性,茶技足可睥睨京城;拜師傅濟,是蜀東流正統唯一傳人;且又跟了我幾年……」

  「她現下跟的是我!」素來平和的穆良朝,眼裡閃現殺機。他不想要她名揚天下,只要她平平安安。

  「良朝。」牢門外一聲輕響。

  穆簡齋的聲音傳來,牢房裡的人同時靜了一靜。

  穆澈被喚回神智,拉著吉祥便要離開,顏不疑突然道:「妖童顏濁,可曾聽過?」

  兩個人的腳步一頓。吉祥安撫地捏了捏男子手背,轉身看向坊主。

  「不曉得,正常,畢竟是江湖事。」顏不疑意興闌珊地換了個坐姿,懶散數說:「生來不詳,克父克母,七歲屠村,十歲被官府海捕,十二歲,成黑道重金懸賞人頭的魁首……」

  他抬眼看看四周,還是似笑不笑的樣子,「這個地方,對我來說實則最合適不過的。」

  吉祥臉上一片空白,不能理解坊主話里的意思。

  穆澈則後背生涼,下意識看向甬道之外,卻只見一道模糊的黑影。

  穆簡齋不知何時又退了兩步。

  「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我也記不得許多了,感興趣可以回去問你二伯。他,最清楚不過。」

  話是對穆澈說的,火光暗魅,顏不疑眼睫微垂,遮住情緒:「我的身份江湖上知者不多,但廖秀蟬有備而來,難說探出了我多少底細。——用一個惡貫滿盈的兇徒與來使鬥茶,即便贏了,一旦敗露,意味著什么小侯爺不用我多說吧?」

  穆澈還處在驚詫之中,吉祥突然道:「坊主別這麼說自己。」

  饒是顏不疑,聽見這句話也愣了一下,而後自嘲一笑,「看,我說你低估了她吧。」

  本以為說了這些,這丫頭會驚惶失措,可她好像天生便有一顆純良之心,像她那對眼睛,再深的黑暗也遮不住其中的光芒。

  「吉祥,說實話,你想去鬥茶嗎?」

  吉祥聽見坊主問,下意識扭頭。

  「別看別人,問你自己,想嗎?或者,敢嗎?」

  顏不疑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吉祥能感受到他的期許,同時也能感覺到握著她的那隻手在慢慢收緊。

  敢嗎?吉祥自問。

  她第一次登上鶴心樓,便是與習生館的茶魁對陣,那時她年紀稚嫩,滿心躊躇,即使所有盤口都押向對手,她也沒有一絲怕過。

  她還記得那一天的陽光,記得鼓盪在風中的茶旗之聲,記得她親手書在旗幟上那四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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