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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剎那心跳無方,吉祥以為自己聽錯了。

  略帶生疏的斟杯聲一扉之隔。那人的聲音仿佛跋涉了一場山水,只為會一位故人:

  「這是鐵觀音,你教了我許久,我還是只認得這個。」

  ……是他。

  不是他還能是誰?

  如墨入水的聲縷驚得吉祥趿鞋下榻,頭一個想法不是去開門,竟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他怎麼找來了?他為什麼還要找來?吉祥酸著眼眶立身無地,手指緊拈的飄帶及地,似一朵委屈之極的花。

  她已打定主意不再回去,穆澈也沒有推門的打算,只是在門外石階上擺下矮几清具,脫下白裘鋪地,趺坐其上,有些生澀地湔一壺茶。

  遠處月門外站著宋老二,陰沉地盯著穆澈的側影,望著他脖子上那條不倫不類的黑布綁帶。

  他將人蒙眼帶來,這養尊處優的小侯爺一路幾經踉蹌,卻絲毫未顯慌張,唯一的狼狽是在聽見人就在這裡後,摘下眼布時拉扯成了死結。

  待微顫的手指放下,穆澈轉頭,神色復又沉穩。

  他只說了一句話:「倘若今日她不見我,我便不勉強。」

  平和如斯,自負如斯。

  這個人,從不咄咄逼人,卻隱挾山威海勢。宋老二從他身上收回視線,忽然不懂,他這幾日的僥倖與隱悅,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憑什麼以為,自己能夠給她……比旁人更好的?

  嘴角的譏諷落到自己身上,宋老二終是自笑一聲,轉身離去。

  茶成了,穆澈端起杯子喝一口,寡白的臉色泛起淡淡胭紅,卻是倚案輕喟:「是我煮得不對麼……好苦啊。」

  門內的吉祥緊緊齧住手背,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

  你是何等驕傲之人,何曾這樣自虐過?為了我,家聲不合還不算嗎,殺人還不算嗎,穆良朝,我何德何能……

  穆澈像喝酒那樣飲幹了一杯茶,隨後又倒滿一杯,又送到嘴邊。

  吉祥聽著聲音心絞如碎,想叫他別再喝,卻聽門外人說:「我夜裡做了一個夢。」

  吉祥飲泣蹲在地上,不敢再聽,終是強壓啜咽道:「你、你走吧,我只是一個尋常人,不配你。」

  這不是真心話,吉祥從未理會過身份地位、配與不配,她只問本心。此刻她的本心告訴她,離他遠遠的,別再讓他遭折磨。

  門外人置若罔聞,兀自道:「我夢見了一個仙人。我問仙人,澈尋吾妻,舉目不見,吾心憂恐,請指迷津。」

  說完,他好似輕輕笑了一笑,「仙人卻說,要我先答他的問題,答對了,才能知你的去向。

  「臨兒,你知不知祂問我什麼?

  「仙人問我:天下女子眾,渠有何貴,終不能舍?

  「我說:因澈一見她,便生歡喜,雖非無限,足因寸縷疊覆傾心徹跡。此歡喜往昔不及,旁人不及,吾生摯愛者三,絹毫不及驀其神,友親不及遣其眷,天地不及意其尋尋。人皆道尋尋,澈亦願吾妻尋常一世,一世奉為掌中珍。與子成悅,死生不易。」

  吉祥雙手緊捂嘴巴,哭聲還是壓不住了。門外的穆澈聽見,長眉如蹙,呼吸促急起來。

  他喝下了半壺茶,身子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聲息騫澀,骨子裡的溫柔仍不減:「臨兒,不願,見一見我嗎?」

  他水紅著眼,舉盞而笑,意如邀客,「為何將我看做完人?我也可染、可污、可傷、可敗,我也會犯錯……我把我最心愛的人弄丟了,臨兒。」

  低不可續的呢喃洞開門扇,吉祥終是撲出來,搶住將要摔倒的人。

  那兩行眉弓紅如胭影,嘴唇卻雪樣素白。

  吉祥打掉他手裡的茶杯,抱著他泣不成聲:「是我錯了,都是我不好——二哥、二哥!幫我救人!」

  穆澈喘不上氣來,他身上癢透了,強撐的意識開始渙散。

  但一雙手異常強硬地扣住一握之纖的手腕,目光與之前迥然相反,透出一股子兇狠:「膽子潑天了!再敢、我鎖你一輩子!」

  「穆良朝,你別睡!穆良朝……」

  第132章 持節使   很委屈,又不敢委屈。……

  迢遞官道上,一行使隊儼儼駛行。

  打頭是四匹金障銀勒馬,霜蹄踏雪,駿爽非常,驊騮鞍上驍衛昂揚,護衛著其後的雕龍駟輦,隨行分列,殿後不計。

  那輦駕四牖由錦帳遮得嚴實,輦中之人正是此番代天子巡幽的持節使君。

  仲冬氣寒,來往商旅行腳無不籠肩收襟,行色匆匆,見此陣仗更覺肅然,連忙避讓。卻見那氣派的雕輿後頭,有兩個勁裝打扮的少年各騎一匹漢宮青馬,其中一個笑意浮面,單手控韁好不儇脫,另一人少年老成,端持鞍上,神情比野外的天氣也暖不到哪裡去。

  容許喋喋了一路,洛誦耳根受罪,早是煩之又煩,趁著使隊整休的空當下馬離了他,取銚給公子煎最後一付藥。

  等到湯藥煎好,那張彌勒佛似的笑臉又湊過來,眯眼打商量:「哥哥辛苦,我送去唄?」

  明知他是好奇,洛誦懶得廢話,將冒熱氣的托盤遞在他手裡。容許狡狡一笑,轉著眼珠把藥送轎中。

  一晃出來,洛誦瞟見這廝拈搓下巴琢磨的模樣,壓聲問:「還沒說話?」

  容許眉梢生動地一翹,嘖嘖點頭,「稀奇,我還沒見過大公子這麼個置氣法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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