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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光再折回來,宋老二才反應過來剛剛他稱自己什麼。

  宋二哥?哪門子的叫法?

  那一刻,面對這位衣冠楚楚的貴介王公,宋老二荒誕得想笑。

  穆澈周身沒有一絲與玩笑沾得上邊的風氣,狐白如雪,他的臉比裘色更白。仿佛一夜之間,素習的泰然淡逸,已被一把剔骨刀剝個一乾二淨。

  他只剩一天,他想了一夜,他想他的小姑娘在這座城還能去哪裡,還能依靠誰?

  某一個閃瞬,他想起吉祥順口提過宋老爹不爭氣的兒子,彼時她雖一臉嫌棄相,眸尾卻帶了不見隔閡的笑意。

  慌亂無著的回憶里,那片家常笑語再一次令他丟盔卸甲。

  穆澈沒有嘗過走投無路的滋味,也沒想到有一天需要依憑直覺。可當他對上宋老二的眼神,就什麼都確定了,緊擰的心倏地放鬆,重新奔流的血浪衝撞得五臟生疼。

  連日風波不斷,熬了幾晝夜,男子的瞼底微紅,聲音隱隱鏽啞:「她這幾日,好嗎?」

  宋老二不語,戒備地審視著對面。

  他自然不能把吉祥交給璵郡王,托游九的福,他現在根本沒有第二種選擇。他了解那位殿下的野心,必定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已向卓清侯拋出誘餌——這個人此刻出現在這裡,說明他並未答應璵郡王的條件。

  不因心愛之人出賣原則,卻來向他一介草民低聲下氣。

  宋老二眼色幾變,直至此時,他才想明白丫頭所謂「他對我太好」,非是託詞。

  可他依舊不痛快,或者更加不痛快,盯著那張高華無疇的臉,一雙拳頭髮癢。

  憑什麼?那丫頭腦子不濟,大沒出息!只因為怕給這麼個人惹麻煩,就寧可做賊一樣東躲西藏,百般委屈自己?怎麼著,把他當菩薩供著嗎!

  心氣不好,口氣一發兇惡起來:「她與侯爺沒關係了,回吧!」

  他連郡王的命令都敢違抗,反骨早是戳到了天邊。蔽在後牆的游九反而不擔心了——穆良朝親自出馬,什麼人領不回去?也懶得看宋老二刁難人,飄身躍出小院,去處理自己的爛攤子。

  穆澈沒有被刁難的自覺,點頭時露出一分懨色,「是我沒有照料好她,讓我見她一面。」

  「你照顧得她太好了。」

  宋老二啞聲冷笑,負起粗壯的手臂,忽沒頭沒腦問了一句:「侯爺見過菩薩嗎?」

  穆澈抬眼看他。

  「廟裡菩薩丈六金身,什麼都不必說,什麼都不必做,就有讓人俯跪在它面前的衝動。」

  有一種人,什麼都不必說,什麼都不必做,就能給盡一人希望,又斷盡一人肝腸。

  宋老二揉了把凍紅的鼻子,嗓音深啞:「過於周全,也會讓人心傷,侯爺可有自覺?」

  穆澈目光渺漫地不知在想什麼,話盡一時才道:「你信佛?」

  宋老二愣住,沒反應過來。

  不等他辨出話中有無譏諷,就聽穆澈徐徐說:「若因如此不周全,因如此不拿真心待人,沒這個道理。」

  宋老二又是一愣,雙眼掃過這位由始至終平如淵海的侯爺——原來,他不是來低聲下氣的。

  第131章 仙人問   我也可染、可污、可傷、可敗……

  清晨的光亮透進窗扉,一同飄進屋裡的還有清邁的花香。

  仿佛一夜之間,白梅盡放。

  吉祥昨夜做了個時令顛倒的夢。

  她夢見一片桃溪春草,無憂無慮的自己奔跑其中,好像笑著與身後追上來的什麼人玩鬧,又好像逐著天上那隻,飄搖著雲綺般蝶翼的漂亮紙鳶。

  醒後她怔營許久,夢裡的桃花與青雲渡旁的桃林,相似而不同。想了又想,方才醒悟——夢中的場景,是那人向她描繪過的未來。

  東風紙鳶,湖光春色,天長地久……不也像夢一樣快活?

  吉祥彎了彎唇角,眼底是化不開的苦澀。

  從前在茶坊遙遙盼望時,不過惘然,後來念想成真了,她在周全的呵護中安然渡日;待一切只需要回憶,才終於露出一二分刻骨。

  再之後呢,會是寡淡,會是遺忘嗎?

  吉祥抱膝頹在榻上,眼眸空洞,漫無神思地撥弄著腕上的梅花鐲。

  她不想把他變成和娘親、周嬤嬤一樣,慢慢在記憶里淡化,經年再度想起,只有釋懷的溫馨,而不見最初離別的難過——儘管他們都是她此生最親的人。

  倘若忘記了有人這樣對她好過,那她從春花夢裡醒來的冬日,在漫天煙火寂下的夜晚,該多空多冷。

  可如果負著這樣重的情意,她同樣不能好過。

  吉祥是個知機的姑娘,哪怕有點聰明有點笨,卻一向不肯讓自己不好過的。

  鼻端隱約的凜香中不知何時摻進了淡淡的茶氣,隔著門扇,逃不過靈敏的嗅覺。

  吉祥很快甩開心緒,又努力將唇尾向上彎了彎,心想這是宋二哥在花心思逗她了。

  虧他能想到煮茶給她喝。

  這兩日棲身在這兒,她對宋老二的印象大為改觀,或是拿人氣短的緣故,吉祥覺得以前似乎誤會了二哥的脾氣。至少這幾日他對自己照顧有加,即使耷著嘴角面色不悅,也更像為她擔心而非不耐煩。

  果真是這樣,那他也可以照顧好老爹了。

  思及老爹,吉祥滿心愧疚。笨拙的茶氣還在門外徘徊,吉祥想宋二哥平生嗜酒,大抵沒有擺弄過茶具,就要喊他進來,忽聽一聲:「臨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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