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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澈胸口的一團熱氣傾刻打散,無法描驀的神色緊緊盯住游九,「原,本?」

  第110章 何謂情怯   識得了,便是縗心折骨……

  舊年小友散而復得,自那時始,便知餘生牽掛皆系她身。

  穆澈不信神佛,不本虛妄,無論何事,最壞的預斷與最好的應對,永遠兩方齊全。

  然在這一個如寒冬般僵凜的夜晚,他的人他的心,俱不敢妄動分毫。

  何謂情怯?是杪頭紅豆殷殷欲滴,是暮雲天際盡望西樓,合該不動心,合該不識得——識得了,就縗心折骨。

  可最殤懷的結果,依舊不由人意地闖進視線。穆澈不敢多想一分半毫,死死盯著頹唐的游九,唇薄如紙:「她、人呢?」

  「她——」一個字後,游九垂目說不下去。

  壓制於心的動盪囂如狂龍,穆澈面上一片死水,相比游九虛弱更甚,好像全身的力氣一忽都被抽空。

  幾番掙力囁嚅,「生死」二字,竟遲遲傳不進耳。

  他竟如同失聲,喉嚨乾涸,吐不出半個字音。

  游九低埋的臉面劃出一抹譏嘲,再抬頭,化作幽恨雙目中戚慘的涼笑:「原來你也會失態,原是這個模樣。」

  穆澈還怔著,游九彈指嗤破門格絹紗,雕扉外一聲輕呻,一人捂著肩頭軟軟跌進來,不是吉祥又是何人?

  穆澈心臆幾近迸裂,大跨步將人接在懷裡,反袖揮落燈盞,眉挾崚利,怒犯碧天:「你拿這種事嚇我!」

  懷裡的人瑟縮打顫,穆澈連忙噤聲,低頭髮覺吉祥神色木然,身體冷得像一塊冰。

  不顧他人,他雙臂緊攏,下頜抵住冰冷的髮絲,長指不住為吉祥撫摩後背。幸而查她身上無恙,唯一的傷痕是頰上腫起的掌淤。

  「就氣得這個樣?」游九嘴角冷鉤,踢開滾到腳邊的羊角燈罩,胸前裂閃的銀鱗甲光沒有半點威儀,反而使他看去似一個可笑的逃兵。

  他還沒有告訴穆澈,他原本不打算把人送回來,打算讓他著急心痛一輩子。

  「我有沒有說過,不許管我的事?」

  穆澈極盡小心地將吉祥置於椅中,泠然側目:「負仇嘗報,我不管你。你若認為以可為之身死於宵惡之手是值得,我也不再管你!」

  游九大怒,眉角瞠脹通紅:「你是千金子不死於盜賊,誰如你高貴!如你偉大!如你講情講義!如你留有用之身做千古大事!我賤命一條,找死不成,還要多謝你了!」

  激烈的語鋒刺得穆澈閉了閉眼。

  忽而袖管輕動,睜開雙眸,一雙清融冰雪的水瞳望著他,回緩過來的軟語不忍拂靡:「你們……不要吵架。」

  片語鎮定人心,穆澈緩下心神,回握吉祥的手,轉對游九輕嘆:「游氏百年,當初何等兇險方護下一嗣一脈,二伯父與令門有舊,不忍孤脈斷絕,我與你相交,不忍見你送命……我亦知,各人皆有必為之事,一廂情願之處,是我不好。——多承你帶她回來。」

  說到最後一句,已是昔時沉著口吻。

  游九容色瞬變莫名,將欲開口,忽有燈團繡舃入門。

  原是瓊瑰挑燈過來,見樓中景象即刻一驚。

  她隱跡地向那面帶晦色的陌生男子打量一眼,又看看形神狼狽的姑娘,若無其事地低頭:「大夫人聽見似有什麼動靜,叫我過來問問。」

  「無事。」穆澈說罷,目及一地的杯盞琉璃,心嘆這一夜是鬧得太過了。

  身子不著跡地擋住吉祥,復又輕道:「府中無事,洛誦領了些府兵去助大哥哥行事,不想擾動了伯母,請伯母不必擔心。」

  「省得了,我便去回大夫人。」

  瓊瑰離開後,游九漠身亦走。經過二人時餘光邪動,「府上能點得出一百丁甲麼?呵、府兵一萬。」

  「阿九。」穆澈在他邁下石磯時喚了一聲。

  「穆良朝,你我公平了。」

  散在黑夜的語緒淡淡無情,人影不在。

  他所說不是你我義絕,你我無干,而是——公平。

  許因今晚耗神太過,穆澈竟思尋不出此言何來。

  悵然之下,他第一次發覺,身遭所識之人,原來並非個個能夠看透。

  身子突被囫圇撲住,他回視吉祥,倒是一眼看透了她。

  俯身抱起她上樓,氣縷全然是低溢的柔情與後怕,「還敢不敢亂跑?」

  吉祥緊緊扳住他脖子,沖淡的松蘭香蘊繚縈身,終於安心,綿啞的聲音似又要哭:「剛剛,以為再見不到你,我的心要疼死了。」

  一句話輕易勾動綿綿情腸,穆澈心海再度掀翻波瀾。

  ——你的心如此,可知不知我的心是怎樣?

  焚香定驚,燒水沐浴。受驚的女子始終不肯鬆開手裡的袖頭,穆澈無法,只得扭身側目,聽水聲潦潦,任衿袖打濕。

  侍女為吉祥拭乾身子,裹上中衫,穆澈方轉過酸頸抱她上榻,落下縠紗繡帷,哄小孩一樣絮絮說話。

  直至那執拗不肯轉睛、生怕眨眼便看不見他的黑眸漸生水霧,直至入眠,仍不離榻畔守了整夜。

  次日葭韻坊報來消息,袍兒受到驚嚇不敢出屋,恐要調養些日子再送回府。

  昨夜虧得她機靈,熟門熟路地跑回茶坊,也幸虧行蹤不定的顏不疑恰好在家,才救回幾條性命。

  每想到兩個丫頭如此大膽,穆澈便氣得頭疼,給吉祥頰上塗藥時,甚覺打得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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