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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此空隙,游九點足偃退數丈,緊繃的腮鬢硬如冷鐵,自靴間抽出一把尖匕再度襲去。

  那匕首上點點幽青,竟與岳重榮的彎刀無二,赫然也是淬足劇毒。想來今夜之戰,游九已存破釜沉舟之心。

  岳重榮卻揮蚊蠅一般輕易擋開,神色愈發不屑與不耐。

  連吉祥都看出遊九並非敵手,心藏一再揪緊。

  蒼涼的夜穹,不被一絲星光月華眷照,甚至愈加陰黑絕望。

  不對——是比夜色愈加陰黑的一道刀光陡然出現,攔下了擢向游九的一擊!

  吉祥眼前仿若凝固,視線再次適應,便見一人橫亘岳重榮與游九之間,手中所持,乃是一口三尺三寸墨漆鬼頭刀。

  岳重榮此夜被接二連三地阻撓,殺機畢現,與來者對過三刀,辨出來路,低喝:「太原洮氏刀,管的誰家閒事!」

  來人正是明碧莊的小御風洮南,切步擋住沖身欲戰的游九,側肘搪住勾頸而來的一記陰招,聲音是少年人的清越:「受人之託,保他一命。」

  聽到此言,游九先發了真火,滿面煞氣道:「滾開!」

  反出手打開洮南劈向岳重榮的一刀,「我自己的仇,自己會報!」

  「瘋子!」洮南甩頭,「知不知好歹?」

  回應他的是一匕淬毒的冷風與一雙血紅的眼。

  兩人未能並肩對敵,居然先打作一團,岳重榮如遭戲耍,怒沖神頂,挾刀向兩人破綻處擊襲。

  洮、游同聲喝罵一句,同時回身反擊,卻因擎擋了彼此步履攻勢,險些又挨岳重榮一劈,再度破口對罵。

  三人如此亂鬥,吉祥目光難暇,心神已不知在冰火間輾轉幾回。

  就在此際,忽然一隻手悄無聲息地伸來,穿過她肩膀,捏住傅濟腕脈,嚇得吉祥所剩不多的魂魄當即飛散!

  「二十年才出一個的苗子,若叫你毀了,我饒不了你。」

  吉祥轉頭看清楚這人的臉,恍惚一剎,真覺得這個難熬的夜晚,幻成了一個浮光剪影的夢。

  傅濟已是神識不清,來人封住他周身幾處大穴,掰開嘴送進兩粒丸藥,而後在又哭又笑的小女孩頭頂拍了拍,起身迎向戰局。

  三步,吉祥含著淚痴痴凝視,他好像只走出三步,寬盪的衣袍便如霧消散。

  同一時間游九悶哼倒地,洮南垂散的鬢絲動了一動,而岳重榮,茫然瞧著不受自己控制後退的身體。

  他再抬起頭,茫然看著突現在眼前之人。

  機警與謹慎,理應是一個殺手與生俱來的本能,可此刻的岳重榮只能茫然——他看不到這個人的身法與出手。

  「你……是誰?」

  「不妨猜猜。」男人從袖管里慢吞吞地摸出一條短鮫鞭,想了想,打馬般在空中輕輕一抽。

  岳重榮的手腕迸出裂骨痛覺,棄刀落地。

  他的身子如砧上退鱗的魚抽搐起來,迷離地低頭看刀,沙啞的嗓子突然發抖,「你是妖童顏、顏……你不是早就……」

  洮南詫然收刀,這個他都沒把握對付的硬點子,竟會恐懼如廝?不想岳重榮刀都不要,點足便遁。

  水田衣影縱橫莫辨,輕易封住他去路,背後一盞昏黃的風燈,照出顏不疑臉上切切笑意:「見了我,不磕個頭就走?」

  洮南本欲幫忙封住後路,聽見這如同長輩關懷的笑音,從心底打一個寒顫,放棄了多餘的動作。

  他暗暗思量與「妖童」相關的舊聞,卻無頭緒。

  「那個小子。」顏不疑轉向之前被他踹倒的游九,語氣輕嘲淡諷:「你若以為死在他手裡就算報了師恩,趕快滾過來讓他拉個埑背。我保證,明日天下所有豪傑好漢,都能知道你的大名壯舉。」

  游九咬牙爬起身,釘子一般立在原地。

  「還不過來受死?再晚一時,就要被夙願難償折磨一輩子啦。」

  游九手背上青筋盡起,腳下未動半分。

  在這世上,揮拳比鑽胯容易,忍痛比忍癢容易,因為閉目待死只是瞬息之事,痛快到讓你錯覺不負此生。

  若能以命換得忠義豪氣,身後美名,誰又願意像老牛一樣望著犁不完的荒野,淌著濁淚無聞老死?

  手失兵刃的兇徒這一刻仿佛無足輕重了,每個人都在等游九的選擇——這又是一種非成心的折辱,如同他是個蹣跚的嬰兒,大家都等著看他如何邁出下一步。

  仿佛被天地遺棄的靜巷中,一刻如同須臾,又成亘古。

  游九始終那樣孑孑站著,晦暗中不見神情。

  顏不疑點頭說了第三句話:「把她帶回家的本事還有吧?」

  游九身體深處發出一聲近乎嗚咽的悶聲,除了他自己,誰也沒聽見。

  岳重榮仍石立著,被冷汗蟄疼的眼睛不敢一錯,同出師門半生為敵的兩人,此刻都成了被人玩弄於掌的孩童。

  游九轉身,將此生註定不能親手報還的血仇留在身後,走到吉祥身邊,沉默地拉起她。

  霧起三更,風度林的每一間閣樓,每一條廊道,仍點著新艷的紅燭。

  晣晣光影里,穆澈已經一動不動坐了一個時辰。院裡驀地傳來動靜,他猛然起身,卻未看見期望的人。

  走進的人一身血污,穆澈眼瞼青透,「你受傷了?」

  宛從地獄游回的孤魂,臉色白到透明,開口,是與穆澈一般的嘶啞:「我原本,能夠把她帶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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