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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南書莊建起十年,居然還有人說這等話。」朱衣女長嘆一聲,「負才之女,未必人人敗行,貪淫之婦,何嘗歷歷讀書!若言書多誤人,難道男人和女人不是同一副心竅,爾等讀得書,我等就讀不得,我等沒那些被功名利祿薰透了心,一腔聖人言盡作鞍馬凳,說不準還比你們強些哩!」

  她滿口相公翁婆、男人女人的不避諱,那男子急了:「豈有此理,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女誡女德本自女人書寫宣揚,你所駁恰恰不是男人偏見,而是你們自己根深蒂固的想法!」

  朱衣女冷哼:「女子亘古之言野馬塵埃,怎麼於你無利的你閉耳塞聽,於你有利的就反作戒尺?我早說了,我不認同女誡之言,老寡之思,何以縛天下同袍!

  「再者,說到底,班昭著述本意是為肅清外戚掌權之亂,外戚掌權源於高位者不能齊家,男人能力不夠,就轉頭在內閫找補丁,拿女子都當貓兒狗兒鴇兒養,以為至此便能天下太平了?可笑之極!」

  「你你你……」此言一出,眾男子唬得說不出話。

  庶人不可論政,何況等閒一個女子!這番言論實是駭人耳目,連車駕里的倞王也被驚著了。

  他可以不認同這番話,卻不能不佩服說出這番話的人。倞王挑開車簾向人眾中望去,只一眼,魂魄酥了半邊。

  「查——」

  「哎喲——」

  倞王剛脫口一個字,忽聽那辯駁的男子驚叫一聲。

  原來男子立身處正背臨一座酒舍,二樓的窗口忽落下一個空酒罈,不偏不倚,正中男子頭頂。

  一縷凜透的紅從男人額角流下,卻是上好的葡萄美酒。

  「誰?誰呀!」

  人群一陣竊笑,先前吃虧的攤主一臉好心道:「少爺踩了小老兒的破瓷爛盞,是小老兒的福氣,這從天而降的酒罈砸到少爺,也是少爺的福氣呀。」

  說罷又朝朱袍女子投去感激的一笑。

  女子卻沒有留意,她仰面去瞧酒舍二樓的窗闌,一個人影也沒有。唯穹中桂月與她對面,為伶俐的嬌顏渡上一層溫柔。

  醉酒狂生狼狽而去,長史貼近車駕問:「殿下適才說什麼?」

  倞王目中划過一抹艷淫,抹髭道:「查一查,那是誰家的姑娘。」

  酒舍之中,也有人問:「三郎,你認得那姑娘是誰?」

  三郎就是擲酒罈的人。剛剛抓起酒罈的手,此時正穩穩捏著一枚琥珀杯。

  三郎隱笑品酒,並不回答。

  同桌的另一人哂道:「那一位是誰遲年你都不知?這等辯才,舍東俊府全姑娘其誰啊?」

  原來那朱衣女子正是穆來卿。說起辯才,穆十一有個倒背四書的本事,卿兒便負倒背女四書的能耐,能對自己厭煩如斯的東西倒背如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見此一斑,可知二子皆非常人。

  叫做遲年的年輕人聽說是她,敲箸笑道:「都說穆家姑娘厲害,今日眼見為實了。緣文,幸虧你沒將人娶到手,不然的話,嘿嘿……」

  顧錦頗有幾個損友,他被穆家十小姐退親之事,時過許多,依能成為酒桌上打趣的談資。

  他也不惱,靜靜地喝酒,先前那人嘆道:「蠢材蠢材,你這黃口小兒當真不懂呀,緣文那是僥倖嗎,分明是求之不得,輾轉反側……」

  顧錦眉毛一剔:「蠢材,住口。」

  同伴們嘻笑著擠弄眉眼,繼續吆喝行令。

  尚遲年是個好事的,沒過一會兒又忍不住問:「緣文你說,若是你對上這般口才,當如何辯駁?」

  如何辯駁?顧錦側頭望向窗外,夜色被五彩的燈霓映得陸離,長街織綺,遊人如魚,已不見那尾艷過胭脂、美過紅豆的朱。

  他輕輕道:「自然撂下一句『姑娘有理』便走,呆子才與女子理論。」

  庭院深深幾許,明知吉祥這時辰應已歇下,穆澈沐浴換衣後,仍到風度林來。

  洺萱與兩個婆子在館中一樓守夜,穆澈怕樓館空曠,便命夜裡多些人守在樓下。見大公子過來,婆子們忙忙退了下去,洺萱道姑娘剛剛歇下。

  穆澈抬望雕欄重紗,溫然一笑,問這一日姑娘都做些什麼。

  洺萱不是貼身侍侯的,聞言反應了剎那,想起下午過來時,看見姑娘正逗弄兩隻鼠兒,忙輕聲道:「姑娘很喜歡公子送來的白鼠,親自餵了食水。袍兒在旁故意說要一隻狸奴來養,唬得姑娘提籠護住兜兜和轉轉,嚷著不許呢。」

  穆澈眉間一點倦意被破開,「兜兜轉轉?」

  萱洺的臉微微紅了,「是姑娘起的名字。」

  這樣古怪的名字,只她想得來。穆澈眸光柔然而亮,帶著點不為人道的笑意,輕聲上二樓。

  吉祥房中只留了一盞燈,小夜恬寂,璉瑚與袍兒在暗影里打盹。

  袍兒警省,聽見動靜睜開眼,穆澈指壓唇中,示意她靜聲。

  袍兒嘴角的小痣一翹,推了推璉瑚,拉著懵然的同伴退出去了。

  靜靜之中,只餘一室昏影與輕淺呼吸。雖靜,亦靜得心緒綺旎,昏昏,也昏得神魂明媚。

  月衫清皎的男兒走近羅帳,將簾角輕挽,一眼看見探出薄紗的一雙嫩足。

  趾瓣白軟如脂玉,小巧如水菱,仿佛悠悠一盪,便生疊疊漣漪。

  穆澈遲移視線,枕上人淺息含眸,睡容靜如月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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