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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瑰點頭稱是,話了幾句,服侍衛氏洗漱睡下。
未想一夜難寧,第二日風波再起——倚南書莊又死了人。
這一回的屍體出現在北城最熱鬧的長街上,用草蓆卷著扔在萃香樓前頭,苦得酒樓老闆連叫晦氣。
死者姻玉兒,是書莊求學二年的弟子,前天向書莊請假回家為祖母祝壽,出了事才知她並沒有回到家裡。
這女子家中原有些齟齬情況,她是外性寄養在京城縉紳之家,當初求學時與本家小姐一同入考,穆夫子擇才情不擇家世,只選了姻玉兒。
此後,那本家主母便不大待見她了,零用花銷一律免去不說,這半年連學脩也扯扯拉拉地拖延,幸得穆雪焉寬憐,才容姻玉兒一席之地。
是以她回不回家拜壽,那家人根本不理,也不曾打發人到書莊問一問行蹤,到今早出事,反到書莊哭鬧。
先前青冉之事尚能壓住,如今四藝塾連失兩命,各家父母都堵在外頭要接女兒回去。
大理寺則以問錄兼保護之名,將幾十個姑娘扣在莊裡不放,內外不可開交。
又有陳儒腐生翻出舊年的黃曆,道女子辦學館本就是異想天開,如今怎麼樣?果真釀出事端了吧,說不準兇手便是書莊的同窗,讖了「婦成悍匪」之言——隱有十年前沸議之勢。
「公子,是不是有人衝著四藝塾來的?」洛誦清早得了消息,趕緊稟報穆澈,等他拿個主意。
穆澈披薄衫站在廊下,手撫闌干:「還不好說。死因與青冉相同?」
洛誦道:「是,利器刺穿脖頸,留下兩條對稱的血痕,與之前——」
他耳廓忽而一動,再想收聲來不及,院牆外傳來盤子落地的聲音,幾塊糯團糕滾進院門裡。
一角曙色紗裙若隱若現,洛誦皺眉心想,這姑娘聽牆角的毛病真要不得。
轉眼卻見公子沿階而下。看到院外那撿糕點的委屈身影,穆澈輕嘆一聲,蹲身幫忙撿。
「公子!」洛誦忙要代勞,被穆澈揮手止住了。
「調兩隊府衛去四藝塾,有大理寺的人在,只在外圍暗處看著,不許與之衝突;瑨國公的小孫女與麟陽侯千金亦在書莊讀書,拿我的手書請二府做個表率聲明,暫壓沸議;還要找一位開明大儒撥亂反正,去蔚清巷請東方先生。」
穆澈信手撿起一枚滾了土的糯糖糕,放回吉祥端的白瓷碟,一面頭也不抬地吩咐:
「此刻我不能出面,叫犁然過去協理,一切以大理寺行事為準,不出格的都別分爭。伯母得著信,必定要接大姐姐回來,大姐姐必不肯,叫瓊瑰在旁勸著,大小姐十年心血不易,不可毀於一旦。」
洛誦聽著一連串的指令,忽然覺察,事態可能比他想像的更嚴重。
可看著猝臨不驚的公子,他又覺得有了主心骨,這天塌不下來。
一條條記下,洛誦又問:「公子可有話帶給大小姐?」
穆澈靜了靜,捻散指尖的浮塵,「不用,她頂得住。」
洛誦領命而去,穆澈這才拉起吉祥。
小姑娘自方才伊始,一直低著頭不吭聲,穆澈往她低垂的長睫上看了看,適才沉著的口吻改換溫聲:「這是做給我的?」
吉祥緩緩眨了下眼晴,眸光晶瑩,卻無淚。
「昨日公子問茶鑷的事,那是……殺人的兇器?」
純白無瓋的瓷碟顫了顫,穆澈知道她已經聽見,鼻間應了一聲。
吉祥臉上失色,「青冉,是那日吹笛的姐姐嗎?」
穆澈抬手輕撫女子額角的花鈿,她以往的經歷他不得而知,至少在葭韻坊的五年,顏不疑和宋老爹把她保護得很好。
好到但有風吹雨淋,便惹人心生惜憐。
他輕道:「會抓住兇手的。」
吉祥抬起頭,注視著她的那雙眼平和到極處,乾淨到極處,仿佛狂風驟雨過後,洗盡暴戾的萬里青空。
她聽聞穆澈胃口不佳,早起送做了幾樣開胃小點送來,非是故意偷聽。聽到那些話的時候,她先是茫然,繼而恐懼,然後是憤怒,最終出離了憤怒。
——什麼人要拿茶具殺人,什麼人非要殺人不可,猶其,是那樣一個韶華美好的女子?
吉祥細聲問:「公子會抓到兇手嗎?」
穆澈在她頭頂拍了拍,「此事由大理寺卿接手了,論斷案,我不如他。」
大理寺主審大堂空曠威嚴,林小成跪在地上,頭頂「公正持衡」的黑漆大匾更具壓迫。
寧悅玄扣上杯蓋,徐徐道:「卯時二刻發現的屍體,辰時初才帶回,你當的好差事啊。」
不坐審席不落驚木,輕飄飄的語氣重於山海震懾。
林小成被鮮紅的袍角刺得眼疼,堂堂八尺男兒,竟流出冷汗。
一年前他有幸得寧悅玄提拔,從一個小小獄卒連升三級,說不願再晉一步是假話,誰嫌官高銀燙手呢?他知曉寧穆舊事,便在北城發現那倚南莊學生屍體時有意拖延,欲傳出輿議,丟了穆雪焉的臉來取悅上司。
事情比他預想中鬧得更大,同時出乎意料的,還有寧悅玄的反應。
第31章 審跡斷獄 穆夫子怯熱,立夏前後總喜吃……
事情比林小成預想中鬧得更大,同時出乎意料的,還有寧悅玄的反應。
按說大人向來對卓清府一人一物恨得牙癢,林小成揣不清哪裡出了錯,但馬屁拍在蹄子上是肯定的,不敢多說,翻來覆去一句:「屬下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