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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匠心這東西,我看是一代不如一代,後世瞧得出什麼好歹。」

  穆庭準直起腰,不以為然地嘖了聲:「失之毫釐差之千里,還是砸了省心,等真品找回,我給良兄送來。府里還亂著,我便……」

  說到這兒,他想起此行的正事,眼風向後偏了偏,「良兄向來講理,別錯怪姑娘啦。」

  再不講理的人,碰上穆庭准,也不得不拜下風。況穆澈是逗著吉祥玩兒的,物件原本任人取用,因物傷人,本末倒置了。

  他慵洋地拂拂手,「你走時把洛誦帶上,我叫他跟著你長長見識,省得做事顧頭不顧尾。」

  穆庭准心思九竅,恍然「哦」了聲:「怪不得剛剛他見我跟見蠍子似的……嘿,良兄放心,我保准叫這位翻版的冷郎君大開眼界!

  走時經過吉祥身邊,來去如風的小十一爺對著神遊無方的姑娘,扯出個俊俏的笑臉。

  吉祥兩次得他幫忙,兩次都是倒忙,被坑得不知該哭該笑。又呆呆地想,他這麼著急趕過來,就是為我開脫嗎?

  算來,還不曾對他說過謝字……

  一片暗影擋住視線,吉祥抬眼看清走到跟前的人,下意識後退一步,一步沒踩實,腳踝歪了一下。

  穆澈伸手拉她,長指在薄翼般的霧綃上一搭一放,留下一印曖意。

  兩人面對面站著,吉祥矮得一頭多,視線只及男子胸口,輕薄春衫下,幾乎感應到一團乾淨的熱氣,頓時不知如何是好了。

  多少次夢中與他相見,都不曾離得這麼近過,近得吉祥快要產生幻覺,覺得下一刻他就要放一枚玉佩在她掌心,款款溫情地要她拿好。

  穆良朝。

  吉祥突然很想用過往所有黯淡無光的歲月,換這麼一聲。

  她怔營著向前伸出手,像要擁抱的樣子,卻只是福身退開一步,把頭深深埋起來:「公子,我知錯了……」

  她到底不是總在犯傻,還分得清何為肖想,何為真實。

  穆澈睫色極深,微微低頭,盯著她粉粉耳垂上輕瑟的離南墜兒,目光下移,停在少女胸前的一縷青絲上。

  「既已入府,便是我府里的人。不忘本是好事,但往後與府外人來往,要知避忌。」

  醇音入耳,吉祥猝然抬頭。

  她的眼瞳閃著黑晶墨玉也磨不出的光澤,仿佛瀲灩流轉一遭,便洄溯上古星河。

  神工鬼斧製得出舉世無雙的珍寶,終不及造化靈秀。剛剛,穆澈是想進前一步的,但規行矩步慣了,二則也怕嚇著她,便止步沒動。

  他看見吉祥發間的桃筠簪,想起顏不疑頭上也有這麼一支,統一種制式,葭韻坊的人都這樣戴,仿佛一種默契的儀式。

  前一句才說了往來分寸,此刻卻覺得她這樣就很好,見人還呆著,穆澈續道:「往後想見我,不必費這麼多心思,直接找……」

  想說「直接找洛誦說」,轉念剛被他送人了,頓一頓,話音轉成:「直接找我。」

  吉祥睜大了眼,不敢肯定是不是會錯了意,抿動乾澀的唇,未及語,廳門外就刮進一聲:「良兄!」

  ……十一爺,您是專門挑關鍵的時候打斷人嗎?

  穆澈眼角柔光一斂,不動聲色地退開。

  去而復返的穆庭准揚聲道:「剛剛想起一件事忘了問良兄!」

  他不知是真忘了什麼,還是不放心什麼,一雙賊眼看出情形不大對頭,再要捂眼跑就欲蓋彌彰,借著聲量掩飾,玩味地打量起兩人。

  卓清府的當家人自然心思不形於色,另一人的臉,紅得可就有些明顯。

  穆澈從袖中抽出一把竹骨扇,照著不安份的腦袋瓜輕敲一著。

  隨後又叫吉祥先回去,再這麼站著,怕她要成一塊石頭了。

  眼下這情形,不容吉祥追究剛剛那句話究竟是她耳誤,抑或大公子口誤,頭重腳輕地往外走,末了還叫門檻絆了一下子。

  「嘖。」穆庭准看著都心懸,以往瞧她挺機靈的,和姓寧的對峙時,甚有雖千萬吾往矣的孤勇,怎的面對良兄,就蠢得像只急於撞樹的兔子啦?

  他的眼睛在別人身上,別人的眼晴在他身上。「允臣,什麼事?」

  「啊?哦……」穆庭准回過神,嘻嘻道:「前些日子翻書,看到古人以紙製衣,偶動興念,可惜試了幾個法子總不成。良兄雜學精,可知這紙衣製法?」

  穆澈對他想一出是一出的作派早就見怪不怪,窩回椅子裡,好笑道:「大哥哥何時變好性兒了?」

  穆庭准幾分賴氣:「自然瞞著他了,不然還什麼紙衣,我直接披一身皮開肉綻的『血衣』是矣。」

  穆澈看著年少銘俊的臉,「怎麼想起玩這個?」

  穆庭准笑:「佛家雲,不衣蠶口衣嘛。」

  穆澈下頷點著他身上簇新的錦袍,「不衣蠶口?」

  「呃,」穆庭准眉頭皺也沒皺,順嘴胡言:「所以才要改邪歸正。」

  穆澈只怕他改正歸邪,頓了一頓,語氣認真了些:「允臣,物件雖不比生靈,亦有氣象,譬如陶盂盛茶、棄爨寒食,皆是不吉。」

  晉惠帝蒙塵離落,淪落到瓦盂盛茶以奉;重耳避國亂,介推明志死,出禁火寒食令,皆非吉順之象。

  六合之外聖人不言,此兩件卻非裝神弄鬼的附會,便是武陵人作榖皮衣,亦緣起避禍。穆庭准聞弦音當知雅意,他是公子而非僧道,身被紙衣,非貧即喪,就算為免長兄得知後一頓好打,也不該胡鬧出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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