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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她抱著被子輾轉翻覆地想:大公子這樣隨和好性,是將自己當作什麼人看待呢?主上對下人?卻不大像;主人對客人?也不見得;紅顏良友?她還沒那個資格。

  想了一夜不得要領,像個尾巴綴在身後時,吉祥不知哪根筋不對勁,突然就覺得自己像只寵物,或貓或狗,主人不介意給她看到私下的樣子,高興了說幾句話,也不為了她聽得懂……

  穆澈忽而停下,神遊天外的吉祥一頭撞上堅實的背,吸了滿腔陽光與皂香,還有鼻酸的滋味。

  穆澈沒防備,往前蹌了一步,轉頭看見有點委屈的小姑娘,微挑眉心,這是怎麼的……「走累了?」

  吉祥沒精打彩地搖搖頭。

  「逛這麼一圈,也該回了。」穆澈往前頭的篬筤竹叢看了一眼,明滅斑痕映在眼中。

  吉祥望著密竹下一片濃蔭,沒的打個寒噤。瞧見右邊隱約還有幾道小亭幽徑,揉著鼻子問:「不去那邊了嗎?」

  不以為意也好,還是想聽他多說幾句話。

  「園子深了,裡頭荒蕪蕪的,沒什麼好看。」穆澈領著吉祥往回去,邊走邊道:「姑娘往後莫一個人往園深處來,太空曠了。」

  「哦……」

  這話初入府時瓊瑰姐姐也吩咐過。吉祥一路跟來,曉得侯府的後園大是真大,但亭榭軒閣、山石花竹布設相宜,儼如一幅妙境,並無空曠之感。

  只是從前聽人說戲,有那身嬌目淨的深閨小姐,獨自去花園子裡,容易沾惹上花妖鳥神之流,之後會變得艷冶非常,去勾引借宿書生或多情公子……

  吉祥往脫塵的背影瞄上幾眼,連忙扯回天馬行空的神遊:這個連她都不信,大公子肯定也不會信的。

  ……

  這一日清晨,穆澈至萱寧堂問省,衛氏問茶學得如何,穆澈笑言還好。

  「不必和那起小人較勁,成不成的都沒什麼。」衛氏囑咐著:「只一件,茶切切不能入口,別叫我懸著心。」

  「是,侄兒省得。」穆澈頷首答應。

  家裡第一次知道他有茶敏症,是在穆澈兩歲時。穆澈的娘親逗著渡給他一口茶水,片刻不到的功夫,小娃娃全身上下紅了個透,把侯夫人嚇得半死,自此再不敢給他茶喝。

  後來穆澈稍長,去東俊府小住,見那府里幾位哥哥品茶吟詩,快意得很,便把父母的囑咐拋在腦後,自詡不是個俗人,天賜地靈的一葉余甘能於他何礙?少年豪氣激發,無畏之下連飲三盞。

  那一回,又差點把東府老太君嚇個半死,驚動了整個侯府,喚來一屋的醫士,老太君一直抱著舌頭硬直、有呼無吸的小良朝心兒肝兒地抹眼淚。

  穆澈記吃也記打,自那以後就不較勁了。

  胎裡帶的,有便有,無便無,沒的自討罪受。

  衛氏心裡還有一樁事,想問那吉祥丫頭如何,他可是想把人留在身邊?

  這幾日府中下人都在傳,道大公子一反常態允一個女子出入內舍,日日相見,是有了收房之意。

  話到嘴邊,又被衛氏咽了回去。

  雪兒說得沒錯,阿澈是知分寸的,她到底不是生身之母,事無巨細地打探會惹厭煩。

  穆澈陪著衛氏用過飯,方退出來,洛誦匆匆沿廊過來,一見他的神情,穆澈就問:「人回來了?」

  「是。」洛誦回道:「昨個夜間回城的,車馬備妥了,公子想什麼時候過去?」

  「這就去吧。」韶潤的唇邊泛起一線微笑:「再遲,又逮不著這尾神龍了。」

  這廂回院換衣服,正巧遇見吉祥進院,穆澈幾乎忘了這一茬,淡道:「我今日出門,你——」

  側身一瞥的空當,話音頓住了。

  從來慣見她穿淡色,此日卻是一身酡顏地折紅枝的湖紋裙,襯得淺施粉黛的臉雪團一般,也襯得,腰間一塊雙菡羊脂佩潤瑜奪目。

  這枚玉佩隨了穆澈十幾年,曾以為彌散江皋,一朝舊物相識,他只一眼便挪開視線,反而向吉祥手中的茶點多看幾眼,神情變得意味不明。

  暮春未盡,這廂先備上小月團了。

  他是第一等見微識著之人,若說之前那些猜測尚不著跡,此時全篤定了:還真是個,奔著自己來的。

  洛誦話不多但有眼力,眼觀鼻鼻觀心:「公子我去備車。」低頭往外退。

  「不是已經備好了嗎?」穆澈目不斜視,步履比洛誦還快,口中淡言「姑娘先回吧」,人已要走出去。

  也不知吉祥何來的膽氣、何來的速度,一方紅影閃過,正正擋在穆澈身前。

  小姑娘手捧瓷盤:「吉祥早起做了點心,請公子先嘗嘗。」

  穆澈只學過些花拳繡腿,沒有立步便穩的高超武藝,險些搶在她身上。

  滾金紋的袍角擦過香紅裙裾,男人睫下投出一片暗影。

  府里規矩松,可也不是全成擺設。

  看一眼她頭低低的模樣,重話又說不出口了。

  和那日給寧悅玄捧茶時一模一樣,這丫頭明明心中怕得要死,仍強作鎮定地不退一分。佩著玉璧,做了月餅,一心想提醒他記起什麼。

  正如穆雪焉所言,有心機,又讓人一眼看出心機,看出了,卻也沒個應對的辦法。

  這姑娘,倒是來謝他的,還是磨他的?

  穆澈只得拿起一塊月餅,無意問:「怎麼做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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