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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辰被這番環環繞繞的推論驚住,連哭都忘了。

  吉祥的兩片小唇直直抿成一條線,做了個怪臉:「古箏不是輕巧物,小禾圖新鮮,第一次抱沒估好份量,滑脫了手。闖了禍害怕,靈機一動想找人背鍋,忙忙躲到暗處,等人接近琴台就跳出來指認——啊,二嘴婆婆也是運衰。」

  湘辰沒因吉祥的逗趣話發笑,蹙著哀怨的眉尖:「這……說通也通,但無憑無據……」

  「小禾砸到腳啦。」吉祥歪頭抵在手掌上,吐了吐舌:「沒看她一直站在原地沒動過麼,稍稍一錯步,左腳是虛浮的。」

  湘辰恍然,繼而又皺眉:「這丫頭太沒規矩,你剛剛為什麼不說?」

  吉祥道:「二嘴婆婆太霸道,殺殺她威風也好。小禾她,是大夫人派來的,雖說伺侯著咱們,但在府里的時間到底比咱們長,她既有心計嫁禍,你當著別人的面數落她,怕會心生怨懟。嗯……晚些時候姐姐隱約透個口風給她,讓她明白姐姐清楚這件事是誰做的,諒她無心之失,以後的日子會好過些。」

  湘辰用看稀罕物一樣的眼神注視她,半晌,在小女孩頭頂摸了摸,「你比我還小一歲,怎麼想得這樣多?」

  吉祥笑笑,生存可比茶藝難多了。

  一偏頭看見箏上的琴銘,吉祥好奇道:「姐姐這把箏叫『半緣』?聽說松風館有位厲害的修琴師,姐姐師出於此,興許能修好的。」

  湘辰的眼睛又濕了,自語道:「修得琴,修不了命,我與它就像這名字……終究只有一半的緣分。」

  吉祥驚奇地望著她。此琴雖然有損,還遠不到不能修復的地步,怎麼湘辰眼裡話里,都有一種痛不欲生的感覺?

  她回想自己不小心跌過的茶盞,除了心疼,好像沒有想隨之而去的衝動。果然五音十二律通天下大情,非凡夫俗女能夠領會啊。

  湘辰一天沒吃下東西,吉祥也不好意思多吃。晚飯時候,吉祥心不在焉地扒碗裡的米飯,偷眼看窗邊空撫斷弦的痴女,不敢打攪她,神思不覺飄到別處:

  不知穆良朝這時候在做什麼?

  穆良朝此時,正與弟弟陪衛氏用膳。

  天邊斜暉未盡,水荷絹燈已燃上了,堂中一張香楠如意卷鱗紋方桌,衛氏居於主位,兩兄弟坐在對面,不以乖巧形容,但學童面對教書先生,也就是這般神態了。

  穆澈攏袖為伯母夾菜,衛氏問:「最近在忙什麼?」

  「新得了一帙古本,這幾日在臻選抄錄。」心知伯母對這些不感興趣,穆澈答了一句,目光轉向身邊:「子溫,多吃些。」

  穆溫眼望碟中菜,嘴角不著痕跡地偏離一分。

  果然衛氏並沒被引開注意,對穆澈道:「伯母知你志在編書,也不是嘮叨,可日日住在書齋不是長法,那諾大東廂是叫你空著的?姑娘們進府幾日了,你可看過一眼?」

  「這幾日不得空……」眼見伯母又要瞪眼,穆澈改換口風:「侄兒明日便見。」

  「咳。」穆溫漏出一個音,身側一個眼神飄來,他視若無見,神情正經極了:「吃了道菜有點辣。」

  是吃了道「幸災樂禍」吧。

  穆澈伸手往弟弟背上拍兩下,穆溫永遠筆直的背脊難得一弓,口中卻淡若無事:「兄長是該上心,爹留下的字箋怎麼說來著?」

  「對,這不單是我的意思,也是你爹娘的意思。」衛氏被提了醒,「你爹怎麼留的話,阿澈說一遍聽聽。」

  雅澈的眉眼多了分無奈,語聲依舊耐心:「伯母,我記著呢。」

  衛氏不依不饒:「我不記得,你念給我聽。」

  穆澈無法,「禪爵攜游,不計歸期。內事托嫂,娶親隨意。」

  穆菁衣夫婦倆走得瀟灑,留下的字書更不羈,只十六個字,把什麼都交代了。

  穆澈明白爹爹的意思不是催他成親,是不知自己要流連山水到何時,怕期間兩個兒子有了合意的姑娘,為全禮數誤了好事,這才留下一筆。

  比起當年二伯離家,箋上只留一句「去也」,已是慷慨良多。

  只這「隨意」兩字也太過隨意,雙親適意,他頗失意,大伯母得了金科玉律,連到寺中上香求的也是早日抱上侄孫兒,弄得他難駁心意。

  哦,旁邊還有個看熱鬧得意的。

  「爹娘的意思與伯母苦心,澈兒都明白。」穆澈的笑意在燈燭下擬比春風,「下月是子溫生辰,往年混過也罷了,冠禮可是大事。」

  衛氏聞言立即鄭重起來。穆溫坦然接過引來的禍水,落箸道:「前日十一還與我說,老太君愛熱鬧,念叨著要為我操辦個生辰宴。我如何敢勞動老太君,謝辭了,此事自然由伯母做主,亦不敢過分勞動,還請從簡罷。」

  衛氏知道她這小侄兒性情冷,凡事不喜張揚,連平日穿著都是十年如一的素衣,送去的亮眼衣衫從沒見他穿過。

  他爹娘不在家,這等大事不能盡聽小輩的意思,一轉念的功夫,規制、禮樂、賓客諸事已在心裡盤算開了。

  卻聽穆澈道:「冠者禮之始。禮至周始,如今雖有式微之相,我穆家不可不慎。當簡,但不能過於簡陋,伯母,此事由我來辦吧。」

  男兒成年時應由父親在宗廟加冠,禮賓取字,拜贊謝姑。若父親不在,當由兄長代勞。

  衛氏看著風骨端方的卓清新侯,其實他比弟弟不過大三歲,已成處事練達之人,可從容地應對一切事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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