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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宣靈卻仍不放過他。
「朕讓你去請呂思雍那次,你一拖再拖,連審案的進度也一緩再緩,就是因為谷彥林知道了你已然付諸行動的打算,朕說的沒錯吧?」
樂正淳無可辯駁。
他也終於知道是誰出賣了自己,但都不重要了。
因為他就是如紀宣靈所說的那樣,一直在為自己眼裡的所謂忠直,做著自私的決定。
「滾吧……」紀宣靈最後道。
第44章
夏日的夜裡瀰漫著難耐的悶熱氣息, 一如紀宣靈浮躁的心情。
今日樂正淳說的那些話,至今還在他腦海里不斷浮現著。或許是早有預料的緣故,他竟絲毫不覺得意外。
平心而論, 讀書習武之人, 哪個不希望出將入相,名垂青史。紀宣靈理解他的激進衝動,卻不能原諒他針對雲幼清的行為。
這是他的底線。
此事可大可小,端看紀宣靈如何處置而已。
他若念及舊情,大可輕輕揭過, 就當什麼都沒發生。他若要計較,降職罰俸打板子那都是輕的。
紀宣靈在燈下頭疼扶額,停下了批摺子的動作。
「累的話就先回去休息吧。」
雲幼清不知何時過來的,身上只穿了件單衣, 腹部的起伏看得更加清楚了。他單手撐著後腰, 慢慢踱到了紀宣靈跟前。
見他過來,紀宣靈疲憊之色一掃而空,往一旁挪了挪, 讓出了坐的位置,花言巧語張口就來,「見著皇叔就不覺得累了。」
雲幼清道:「已經快子時了。」
紀宣靈很少這個時候還在處理政務。他平日裡恨不得一有空閒就粘著自家皇叔,今日卻一反常態, 實在可疑。
「有心事?」雲幼清直指矛頭。
「…」紀宣靈緘默片刻, 不知該不該說給他聽。然而躊躇半晌,終究還是開了口,將樂正淳之事說了出來,並將主動權交到了雲幼清手裡,「此事不如交由皇叔來處置吧。」
雲幼清失笑, 搖頭嘆道:「陛下可真會偷懶,就不怕我蓄意報復嗎?」
畢竟樂正淳一直針對的人,是他這個公認的「亂臣賊子」。
「但憑皇叔決定。」
紀宣靈知道,他不會。
即便雲幼清真的決意要出氣,那也是應當的。
然而到最後,雲幼清也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說法,只道:「陛下是時候該獨當一面了。」
他沒有表態,但這正是他的態度。
紀宣靈的決定,便是他的決定。
不過,沒等紀宣靈想好到底該怎麼做,右相大人翌日便老淚縱橫替孫子請罪來了。
「老臣管教不力,致使孫兒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事,請陛下責罰!」
樂正淳昨日頂著額頭上的大包回去,一副狼狽的模樣,只怕免不了一番盤問。再看樂正均如今的反應……
他倒是坦誠。
「此事與右相大人無關,您老若是想求情的話,還是回去吧。」紀宣靈下了逐客令。
「老臣並非為求情而來。」樂正均痛心疾首,「樂正淳所做之事,實乃大逆不道,臣請將其貶謫至亭陽,無詔永不得回京!」
對於一心想封侯拜相的樂正淳來說,去亭陽做一輩子的小縣令,無異於生生斷了他的前程。
自此不必再相見。
這對他們都好。
「准了……」紀宣靈道。
樂正均拜倒在地,似是鬆了口氣,又似在沉痛,「謝陛下……」
他兩鬢斑白,身子略顯傴僂,起身時身子還在微微顫抖。紀宣靈蹙了蹙眉,到底什麼也沒說。
然而在他轉身的那一剎那,紀宣靈終究還是忍不住出聲道:「昨晚朕同皇叔提及過此事,右相大人可知皇叔是如何說的?」
樂正均腳步一頓。
「皇叔說,樂正淳有罪是真,但罪不在針對他,罪在欺瞞於朕。」
紀宣靈言盡於此,他相信樂正均會明白的。
今天是處斬谷文翰的日子。
谷家倒台,樂正淳左遷亭陽,一切的一切,都邁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他甚至即將迎來一個,和他和雲幼清血脈相連的孩子。
而那些他不願想起的過去,終於可以徹底塵封埋葬在記憶里了。
「皇叔呢?」
樂正均走後,紀宣靈回到寢殿,卻未曾見到雲幼清的身影。
宮人們你推我搡,擠了個人出來回答他的問題,「回陛下,王……王爺說他給榮國公送行去了……」
說完後,他忽然意識到榮國公爵位已經被陛下削了,再稱國公未免有些不妥。好在他們陛下並未在意這點微不足道的細節。
因為月份漸大的緣故,雲幼清幾乎沒再出過長寧宮的大門。
紀宣靈沒有要拘著他的想法,只是不放心他一個人離開而已。真正讓他覺得不高興的,是雲幼清今日不打一聲招呼就走的行為。
憑白叫人擔心。
不,他沒有不打招呼,他只是先斬後奏罷了。
紀宣靈反應過來。
離行刑還有最後兩個時辰,這時候去見谷文翰,能送的,就只有臨行前的一杯斷頭酒了。
「沒想到,最後來送我一程的人,竟然是你。」陰暗的大牢里,谷文翰仰頭飲下一杯不知是何滋味的烈酒,笑得一臉譏諷。
雲幼清親手替他將酒斟滿,說:「我來尋求一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