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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月明這才會意,低了頭紅著臉說道:「母親無事,倒拿女兒尋開心來了。」陳杏娘笑道:「這有什麼?橫豎你們就要成親了,還怕這些個麼?」傅月明垂首不言,停了半晌忽又笑道:「既這樣說,那今兒晚上吃飯,抽個空子母親讓我同他見上一面可好?我有些話同他說。」陳杏娘道:「這怎麼行?你們既已定了親事,更要避嫌才是。原本為你們倆這樁事,這親友鄰居的已有許多閒話嚼了。你們再要不檢點,他們豈不更有的說?熠暉如今是今非昔比了,眼瞅著要做官的,為這些許小事再玷了名聲,於他日後官聲不好。」傅月明聞言,十分不悅,那臉上便帶了出來。陳杏娘瞧見,又笑道:「左右就是這兩月間你們就要成親的,待過了門去,你有多少體己話,盡可以講去。只怕講煩了的時候也還有呢!又何必趕在這一時呢?」

  傅月明聽聞,便問道:「兩月?這樣趕麼?」陳杏娘道:「不錯,聽聞朝廷只與了他兩月的假,兩月之後就要回京赴任呢。」傅月明聞言,連忙問道:「這消息可作準麼?」陳杏娘道:「平白無故的,我哄你做什麼?自然是真的,還是老爺同他說話時,我在軟壁後頭聽見的。」傅月明無話可說,只好道:「媽也真是的,竟然學人聽壁角。一時不查,讓人知道了可怎麼好呢?」說著,也就罷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外頭買菜的小廝回來交帳,傅月明便起身回後頭去了。

  回至屋中,桃紅上來接了衣裳,見她神情怏怏,不覺問道:「這些日子,姑娘日也盼,夜也盼,焦心的不得了。這好容易姑爺回來了,姑娘怎麼不高興呢?」傅月明聽著,也沒言語。小玉走過來,向她低聲道:「姑娘也別多心,姑爺該當也不是有意要瞞姑娘的。姑娘若有話,待過了門,盡可以問的。如家姑爺高中探花,履約歸來,那為人可見一斑,同姑娘的情誼也並未有絲毫更改。姑娘也別太過憂慮才是。」傅月明向她一笑,說道:「我這是叫一朝被蛇咬,落下病了,生恐人再騙我什麼。原先只道他對我該是傾心以待的,誰知如今看來他竟也有瞞我的事情呢。」話至此處,便不語了。桃紅遞了一碗茶過來,她接了,便捧著出神。小玉見她這般模樣,只道是前面唐家的事令她多心,倒也不好多說什麼。

  到了傍晚時候,傅月明的外祖陳舉人並族裡幾個遠親,聽聞這樣的好事,都趕來逢迎。自打傅月明定下這門親事,這起人或因自家心愿不能達成的,或因平日裡便眼熱心妒的,當面譏諷,背地嘲笑,搬弄閒漢老婆舌頭。傅家夫婦心中雖有氣,卻也拿這起人無可奈何,只好關起門來不起理他。如今這些人聞聽得傅家那窮酸女婿竟高中了探花,還被封了高官,都連忙翻了一副面孔,提了禮物走來奉承。傅沐槐雖有心不理他們,但他是個積年的好人,秉性寬厚,礙著親戚情面,不好將人擋出去,也只好容這些人進門。

  這起人進了傅家大堂,便沒口子的阿諛奉承,又力贊傅沐槐夫婦慧眼識珠,季秋陽才貌無雙。

  季秋陽冷眼旁觀,並不作聲。他素知傅家盡有些舔瘡吸血的親戚,上一世傅家平日裡不曾少幫過這些人,然而待他們落難之時,竟並無一人肯援手相助,甚或有人同那唐睿狼狽為奸,蠅營狗苟。今生傅月明因上一世的教訓,平昔力勸父母,少同這些人來往,又設計將唐睿一家攆的離門離戶,方才不至重蹈覆轍。

  他看了一回,見岳父同這些人周旋,言來語去,只是要靠到傅家這棵樹上來,心裡便忖道:還是將話說開來的好。

  正這般琢磨,小廝走來報說廳上酒宴齊備,請眾人入席。

  傅沐槐呵呵一笑,上來拉著季秋陽的手,與眾人讓著一道進廳里赴席。一時觥籌交錯,杯來盞去,自然不在話下。

  宴席間,那陳舉人便問道:「賢婿,你既招了這樣有本事的女婿,自然是好事一樁。然而月兒出閣在即,你們二人膝下也並沒個兒子,女婿雖說可充個半子,到底也是充數罷了。你們卻做怎麼個打算?」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夜襲

  傅沐槐不防他忽有此一問,登時一怔。只聽陳舉人又道:「我倒也沒別的意思,只是看你們兩口成日沒個算計,白替你們愁罷了。這月兒嫁了人,自然隨著夫家走。丟下你們兩個在家,孤落落的,遇事也沒個商議。倒問問看,你們有什麼打算?」傅沐槐一時不曾答話。季秋陽心中會意,微微一笑,接口問道:「老丈既然恁般說,自然是有備而來。不如請老丈說說看?」陳舉人點了點頭,說道:「這話不假,老夫雖是個外姓,究竟也算這家子的長輩,斷然沒有不為你們籌劃的道理。」說著,又向傅沐槐道:「你知道,你外甥整日在家,也沒個正經行當。雖說讀書,也只是混罷了。不如就叫他來與你們兩口做個假子,你們兩口年如今也年事見高,女婿生意忙碌,日常也勞心費力。讓他替你們料理料理家事,再娶一房媳婦,一起孝敬你們。生下的長子,就隨你們的姓。你兩口百年之後,也不至缺了墳前祭掃之人。何況,這是你親外甥,又不隔從,怕哪些個?」傅沐槐聽了這話,心中自然不悅,只是當面不好發作,便說道:「岳丈也是一番好意,然而這樣的事究竟也不算小,還是待我同娘子商議商議再做打算。」陳舉人笑道:「你是一家之主,這樣子的事竟不能決斷?還要同一個婦人商議!何況,那是我親閨女,我還能坑了她不成?素來聽聞我那外孫女在家中執掌家事,很有些主意見解,凡事也都把持的定。你一個大男人,卻怎麼蝎蝎螫螫一副老婆脾氣?!」傅沐槐一時無話可答。停了半日,季秋陽接口道:「雖則在下還不曾與傅姑娘成親,算不得傅家的女婿,然而有些話卻要先替泰山講明白的好。」他在席上一直不曾開口,眾人也只當是新女婿面嫩,又或不善言辭,卻不防他忽然講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禁都來了興致,豎起耳朵聽他講。只見季秋陽又道:「這位陳老太公適才所言卻也不錯,我這岳父除卻沒過門的拙荊再不曾有生養,拙荊但過了門,這家中難免淒涼。且不論他二老將來晚景如何,若是竟令傅家斷了後,落了個不孝的大罪,豈不是不好?」陳舉人聽至此處,只道他附和己意,捻須笑道:「到底是讀書中舉的人,這見識自然比尋常人高些!」季秋陽微微一笑,不理此言,繼而說道:「在下既做了傅家的女婿,少不得要為岳丈家裡分憂解難,故而一早便同岳父商議定了——待將來拙荊產子,長子便就姓傅,送到岳父這裡,繼承宗祧。」眾人聞說,不禁皆暗自吃了一驚,俱不肯信他為一商戶女兒竟能委屈如斯。那陳舉人更禁不住開口問道:「你莫要做耍!你這是要入贅到傅家去麼?你是要入仕為官的人,行事怎能如此昏聵?」季秋陽笑道:「陳老太公這話就差了,我只說將長子送來繼承宗祧,算不得我自家入贅,這樣的事世上原就不少。且這孩子是我同拙荊所出,也算是傅家的血脈,豈不比隔門隔戶的外姓更親近些?」這話沖了陳舉人的肺腑,他面色青一陣白一陣,待要發作,卻又顧忌季秋陽的身份——自家不過一破落舉人,怎能同這朝廷新貴置氣爭鋒?何況,他又指望著靠傅家吃飯,不肯輕易斷絕了這門親戚。思來想去,只好含忍了這口氣,堆起笑臉道:「你既有這等孝心,那自然是好事。也不必我們這些親戚族人來費心。」說畢,又極力盛讚道:「到底是讀書人,知書識禮,這段孝心,別說女婿,就是親兒子也未必能有!」季秋陽耳聞此言,腹中縱然冷笑,面上倒也未再與他難看。桌上眾人隨之附和了幾句,便就揭過了此節。卻說前面宴客,傅月明因是女眷須得避諱,不能到前頭走動,只在屋裡悶坐。長日無事,便覺無趣,逸則生煩,看什麼都覺倦怠。桃紅自廚房取了飯來,小玉放了桌子,來請她吃飯,她也只顧不動。小玉便取笑道:「姑娘要成仙了呢,連日茶飯懶思。之前只道是想姑爺所致,怎麼如今姑爺回來了,姑娘還是這幅模樣?別到了成親那日,姑娘卻弄出病來,倒誤了好事呢。」傅月明見她說笑,雖有心回嘴,卻又懶怠理會,瞥了她一眼,仍舊斜倚著軟枕出神。桃紅老成,走來說道:「姑娘這一日都沒吃什麼,晚上再要不吃,只怕夜裡餓。就沒胃口,吃碗粥也好。」說畢,見傅月明不做聲,便真箇盛了一碗送來。傅月明草草吃了兩口就放了,說道:「下剩的你們都拿去吃罷,今兒廚房必定熱鬧,只怕誤了你們的晚飯。」桃紅笑道:「就是怕這個,灶上的媳婦兒加倍的添了來的。我們吃了這個,盡不用再要了。」說著,就走去同小玉一桌坐了吃飯。傅月明在一旁看了一會兒,越發煩悶起來,不覺焦躁了一身汗出來,便說道:「這才是四月的天氣,就這樣熱了。你們燒水預備晚上洗澡,我到園裡走走去。」言罷,也不待二人答應,就起身披了衣裳,往外去了。桃紅與小玉都正吃飯,又看是自家宅子裡,心想無事,便也無人跟她出來。傅月明走到院中,只覺夜風徐來,周身不禁為之一暢快,舉頭但見月掛中天,銀河欲泄,清光遍灑,那心中的氣悶便也消散了幾分。她信步走了幾步,暗自忖道:假山子邊上的那株杜鵑,昨兒瞧著已打了花苞了,不知這會子開花了不曾,去瞧瞧也好。主意已定,當即邁步向假山那邊行去。她這愛月樓就在園中,走動起來倒十分便宜。又因傅家家人雖多,但今日因待客,大多都在堂上忙碌,並無人走到這後園裡來,故此她一路行去,只見人影相依,倒並未碰見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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