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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最後四個字時,扈玉嬌重重地咬字,那種勢在必得的表情再一次浮現在她的臉上。
趙二姑娘立刻幫腔道:「謝姑娘,謝家詩書傳家,詠梅令對你來說總比投壺要容易些吧?」
「我家姑娘……」阿梨立刻開口說話,然而,她才說了四個字,就被扈玉嬌打斷:「我都說了,不許宮女幫腔了。怎麼?阿藏瞧不上我們?」
有那些只知道謝珠藏不愛說話的,又或是明知謝珠藏幼時口吃的人,便也於此時幫腔,見謝珠藏不說話,看她的眼神也漸漸古怪起來。
「謝姑娘怎麼是個這樣的人?」「太子妃怎麼是個這樣的人?」這樣的嘀咕聲漸漸大起來。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謝珠藏的身上,這些目光里,挑釁、嘲諷、狐疑、嫉妒、厭惡……亭外風雪聲忽地烈起來,所有惡的目光,宛如暴雪凝固成了冰棱,砸在謝珠藏的身上。謝珠藏嘴唇發顫,只覺得自己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可這些目光、這些碎語逼著她走向懸崖,她知道,她不得不說出那個字——
「好。」
作者有話要說: 別怕這只是成長路上的坎。
第14章 生惡意
謝珠藏這一聲好,讓扈玉嬌露出第一個舒暢的笑容來。扈玉嬌立刻道:「梅煙笛中聞幾弄。」
扈玉嬌說罷,示意一旁的使女給謝珠藏的酒杯滿上:「阿藏,我的梅字在首字。該你飲。」
謝珠藏悶頭將杯中的梅子酒一飲而盡。
果香甜柔,可入口卻濃烈燙喉。
謝珠藏喝罷,輕聲道:「一枝……春、春、春……」她磕頓幾聲,也不知是誰「噗哧」笑了一聲,引起了半遮半掩的笑聲。
謝珠藏聲音漸輕,竟說不出下面的話來。
扈玉嬌「失望」地道:「阿藏,你這都想不出來呀?罷了,你自罰一杯。謝大姑娘,你接吧。」
「姑娘!」阿梨急道。
扈玉嬌冷聲呵斥:「阿藏,你這宮女好沒規矩。主子玩鬧,哪有她開口的份兒,怕是宮規都忘了不成。」
謝珠藏一聽扈玉嬌話中有話,肅然地看向扈玉嬌。扈玉嬌與謝珠藏四目相觸,微微揚起了下巴:「要不要我請姑母,幫你管教一二?」
謝珠藏緘默不語,她朝阿梨搖了搖頭,自罰一杯。
謝爾雅神色複雜地看著謝珠藏,隨口念了一句詩。這句詩的「梅」字,避開了謝珠藏的位置。
然而,其他的小娘子多少看出了些風向,能讓謝珠藏喝的酒,都讓她喝了。
等輪到趙二姑娘時,因為她坐在扈玉嬌的左手邊第一位,因此,她一句「青梅煮酒斗時新」,又把酒杯擺在了謝珠藏的面前。
此時,謝珠藏已是臉色薄紅。
扈玉嬌不等謝珠藏喝酒,徑直道:「梅蕊新妝桂葉眉。」使女這時才剛剛給謝珠藏滿上果酒,扈玉嬌拿帕子掩唇笑道:「哎呀呀,我接的太快了,阿藏還沒喝表姐那杯酒呢。」
趙二姑娘也笑:「謝姑娘不如一併喝了吧?」
謝珠藏沉默著連喝兩杯。
扈玉嬌見她喝完,忙道:「阿藏,這一輪下來,你方才第一句詩總記起來了吧?」
謝珠藏抬頭看著扈玉嬌。
扈玉嬌笑看著謝珠藏,她的目光里是明目張胆的不屑和嘲諷——謝珠藏再受玄玉韞的重視又如何?
扈玉嬌的心裡,惡意如蔓草一樣瘋長:「要不然,我給你個提示?我們這些閨秀,雖不識得什麼四書五經,但五歲用來啟蒙的《聲律啟蒙》,總是背過的。這裡頭就有『梅』字的詩。」
趙二姑娘輕笑道:「那不如我再提示得更明白些?『雨長苔痕侵壁砌』的下一句?」
謝珠藏的雙手放在小几下,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裙子。從席上之人那一聲輕笑開始,前世那些嘲諷又如驚濤駭浪一般在她的腦海里翻湧。
謝珠藏極其、極其不想開口,她恨不能地上有一條縫,可以讓她鑽進去。又或者是這梅子酒,能讓她一醉解千愁。
可是,她只是沉默著,只緊閉著牙關,竟連頭也不肯低。
她知道,她只要一低頭,玄玉韞激她、她於月夜奔出的努力,就會付諸東流。她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勇氣,就會一瀉千里。
扈玉嬌的笑容肆意而又鄙夷,謝珠藏直視著她的惡意,輕輕地,用盡全身力氣,再一次開口:「笑坐……坐、坐……」
「嗐。」趙二姑娘誇張地大嘆一口氣:「《聲律啟蒙》的下一句,當是『月移梅影上窗紗』呀!謝姑娘怎麼連這個都忘了呢?自罰自罰!」
眾人一齊鬨笑。
在這笑聲里,謝珠藏聲音顫抖,卻勉力磕磕絆絆地繼續道:「……雕、雕、雕鞍,歌、歌落……落梅……」
先前在毓慶宮已練得平順的語句,再一次變得支離破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蹦出來的。
她以為她能緩慢地把話說明白了,以為她能不用在荼蘼閣避人耳目地練習了。她以為她有了長足的進步,曙光就在眼前了。
然而,當她站在這些滿是惡意的人面前,她依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可是,哪怕這句話再稀爛,哪怕眾人的嘲諷再鮮明,謝珠藏依然咬緊牙關,逐字逐句地說了出來。
她不服。
扈玉嬌故意等她說完,拿帕子掩了嘴唇,故作驚訝道:「嗐,原來你就是話說得慢呀,你怎麼不早說呢,我們可以等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