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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很溫馨的話,可殷承安聽著,只覺著難過。
那是愧疚和心疼混合在一起沉澱出的情緒,刺入心底,難以結疤。
他垂頭靠著顧南的肩膀,少年身上的清香氣味傳入他的鼻尖,眼前竟有些模糊。
這些年來的種種在腦海出現,在雨夜中看著太極殿血流成河的恐懼,孤身一人攜帶幼弟於深宮掙扎的艱難,夜夜夢魘被鮮血覆蓋的絕望在此時洶湧而來,久居心底難以癒合的傷疤被無情揭開,一點一滴,化成心裡最最難以言喻的苦楚和陣陣絕望哀戚的哭聲。
多委屈,多委屈。
殷承安咬著牙,卻還是有哭聲不受控制溢出來,隱隱含著崩潰和絕望。
顧南輕撫他的脊背,一言不發,卻足以安慰。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懷裡的少年逐漸安靜了下去,顧南低頭看,殷承安已經閉上了眼睛,顯然是哭得累極睡去了。
顧南小心翼翼扶少年躺下,伸手為他掖好被角,坐在床邊沉默。
睡去的少年臉上依舊帶著淚痕,顧南輕輕觸摸,乾澀冰涼。
顧南靜靜看著,突然聽到門外一聲輕響,他走過去打開門,小皇子穿著褻衣站在那邊捂著嘴,眼睛紅腫。
伸手把他抱進來,顧南嘆氣:「方才我和你哥哥說的話,都聽到了?」
小皇子紅著眼睛點點頭,想了想,又帶著哭腔開了口:「太傅,你不要怪哥哥,那些不是他心裡話,他不想的。」
「我不會怪他。」顧南摸摸小皇子的額頭,將他抱到床上:「別想太多,快睡吧……還有,今日三皇子說的都是假話,你是承安的心頭肉,是我的小皇子,不是累贅知道嗎?」
聽到累贅二字,小皇子眼睛裡隱約又出現水光,卻還是乖巧點頭:「我知道的,太傅。」
「那就好。」顧南熄了油燈在他們中間躺下,拍拍小皇子的手:「睡吧。」
小皇子閉上眼睛。
外面雨聲未停,殿內滿是暗色。
顧南在黑暗中偏頭看殷承安的側臉,眼眸有些酸澀。
我怎麼會怪你呢?承安。
便是覺著心痛,也比不及你將心口傷疤生生撕開的十分之一。
外邊雨聲淅瀝,殿內黑暗沉默。
顧南最終在雜亂思緒中睡去,夢裡也沒能安穩。
待他呼吸均勻後,最早睡去的少年睜開眼趁著月光凝視他的容顏,最後伸手隔空一遍遍描繪他的五官,目光沉沉。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有一個基友。
幫我做封面擼人品順劇情陪碼字,我特別愛她。
昨天她封筆了,有點難受。
希望幾年後我還在。
☆、81|8.7
五年後,初春。
太極殿。
昔日移植來的桃樹如今已是灼灼其華,顧南坐在樹下悠閒煮茶,偶爾看一眼身後對劍的二人,眉眼溫潤含笑。
待茶水煮成,顧南提起陶壺將茶杯注滿,將二人喚了過來:「先歇歇吧。」
已經長為翩翩少年的小皇子先走了過來,端起茶杯輕輕一抿:「滋味甚佳。」
殷承安在他身後輕輕笑著。
稍稍歇息一會兒,殷承修便再次提劍走了過去。殷承安沒同他一起,在顧南對面坐下,伸手拂去桌上棋盤的落花,道:「青山不厭三杯酒,長日惟消一局棋,太傅,來一局吧。」
這話莫名聽著熟悉,顧南想了想,才想起五年前第一次對他對弈,自己便是說的這句。
於是也笑起來,答應一聲,伸手拈起棋子。
少年的棋依舊凌厲,只是比起五年前,其中意味更精巧了些。
顧南執子落下,如此數次後,棋盤逐漸被棋子布上,期間點綴桃花,頗有些高雅味道。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殷承安放下棋子,輕聲笑笑:「太傅,是我輸了。」
「精巧多變,深諳大局,已是不錯。」顧南看著他:「並且比起之前,承安,你的棋里多了些堅毅和決心。」
殷承安一愣。
對面的人逕自微笑:「這樣便是極好,承安,你很好。」
清風拂過,桃花花瓣貼著他臉頰飄落,和著溫潤笑顏,春光都失色。
殷承安定定看著他,仿佛又看到第一次看到顧南時的模樣,少年於春光中走入太極殿,素白雲衫下擺沾了梅花,端的是清貴俊雅,風姿卓然。
當年想著笑倚春風不自知。
如今看來,半點不假。
殷承安也笑起來,伸手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涼了。」
顧南為他換上新茶,偏頭看看如今已無半點荒蕪顏色的太極殿,輕聲道:「五年了。」
「……嗯。」
「今後的日子可能會更難一些。」顧南站起來,抖落衣衫上的桃花:「不過還好,有人陪伴總好比一人孤獨煎熬……承安,是時候了。」
身後的人沉默許久,最終輕輕嗯了一聲。
聲音很淡很輕,隱在風中,仿佛從未出現過過。
晚一些的時候,大太監裴冷秋傳來口諭,召顧南於御書房覲見。
御書房,依舊是薰香烏墨,紅桌古卷。
顧南走進的時候,景昭帝正俯首於案前批閱奏摺,聽到腳步聲抬頭,見是顧南,神情一時間有些安慰。
「坐吧。」殷胥停筆將奏摺擺放至一邊:「近日裡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