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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南臉瞬間黑了。
殷胥臉色鐵青,凌厲一眼看過去,殷承譯身子一縮,表情甚是慌亂,只看他的反應殷胥也知道殷承修所言非虛,當即覺著怒火攻心,上前便是一巴掌:「逆子!」
殷承譯慌亂跪下,半聲不敢吭。
殷胥垂眸看著自己的第三個兒子,臉上的憤怒表情慢慢褪去,頹然坐下,整個人身上顯露出前所未有的疲憊。
顧南在旁邊冷眼看著,一聲不吭。
景昭帝沉默許久,無力揮了揮手:「算了,算了,裴冷秋,先把三皇子帶回去,這段時間就不必出來了,承安和承修……顧太傅,你先帶著他們回去吧。」
裴冷秋弓身應下,顧南上前與殷承安並肩而立,行禮後退下了。
御書房內歸於寂靜。
殷胥坐在桌後愣怔許久,頹然低下了頭。
回到太極殿時,小皇子已經哭得睡去了。
顧南擰了溫毛巾擦去他臉上的淚痕,扯了被子給他蓋好,退出了房間。
殷承安站在門口看著他,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顧南回眸淡淡看他一眼:「去偏殿。」
走到偏殿,顧南先進了門,殷承安跟在後面走進關門,門剛合上,便感覺有一物件破空而來,『嘭』的一聲在他腳邊炸成碎片。
殷承安垂眸,認出那是顧南最喜歡的茶杯,上面燒了春和景明圖,清麗婉約。
他抿了抿唇:「太傅,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顧南看著他:「知道今日發生的一切都是你刻意為之?知道你將所有都算計進去,一點點都沒放過?!」
說這話時,顧南的一直看著他,眼眸中失望的意味被殷承安盡數收入眼底,只覺得刺得眼睛生疼。
他握緊拳頭,咬牙開口:「他說我命裡帶煞,字裡行間要我和承修去死!難不成,太傅覺著在那般時候,我都不應當反擊?」
說完,不等顧南開口,殷承安咬牙繼續說:「若是這般太傅都要我忍氣吞聲,那麼我很想知道,你口口聲聲說的輔佐究竟是什麼?是真心相伴,還是覺得拯救一個陷入污泥里的人很有成就感,以此來滿足你無雙谷弟子廣濟天下的胸懷?!」
說到最後,他眼眸赤紅,聲音艱澀沙啞,像是竭力從喉嚨擠出去一般。
聽著他的話,顧南心口猛地一窒,一時間竟是前所未有的疼痛。
他氣得渾身發抖,走到殷承安面前看著他,那沙啞的聲音猶如在耳。
——「還是覺得拯救一個陷入污泥里的人很有成就感,以此來滿足你無雙谷弟子廣濟天下的胸懷?!」
他費盡心力的教導和籌謀,如今居然變成了虛偽的幌子。
顧南捂住胸口,眼前一陣發黑,身體搖搖欲墜。
殷承安話出口後便覺得後悔,冷靜下來後看到顧南的模樣,心頭一驚伸手想扶住他,手剛碰到後者的手臂,卻被一巴掌拍開。殷承安固執再次身後,很快感覺有滾燙的液體滴在他的手臂。
他呆呆抬起頭,看到眼前向來神色淡然的太傅站在他眼前,眼眸內全是水光。
他……哭了?
殷承安愣愣抬手抹去顧南臉頰的水漬,只覺得指尖濕潤之處像是被火灼燒。
「我是在怪你動手麼?」顧南揚手拂去他的手,聲音低顫:「我是怪你不該利用承修!承安,你於這深宮數年,早就知道人心難測,承修心思不及你十分之一,且不論今日話由他說出,三皇子那邊會不會記恨,就說承修自身,他年齡尚小,突然聽到那番傷人話語,該如何想?!」
「承修今日哭成那般模樣,聰慧如你,難道看不出來承修是為誰而哭?!」
殷承安心臟猛地一縮,幼弟的模樣突然湧上心頭。
小小的孩童其實有著堅韌的心思,之前被殷承譯如何辱罵都沒吭過聲,只是在聽到有人說自己哥哥是天煞孤星,早該死了乾淨時,情緒突然崩潰。
殷承安突然覺得心如刀割。
顧南伸手撐在他的肩膀:「承安,你可還記得第一次煮茶之時我問你你想做什麼,現在你可還記得?」
怎麼會忘記?
想要保護好幼小的胞弟!
想要洗刷懷遠將軍府的冤屈!
想要登上那至尊之位,把給予他恥辱怨恨的人全部踩到腳下!
「想到了嗎?」少年沙啞的聲音再次傳來,隱隱帶著堅定和強勢:「承安,告訴我,你的願望中,放在首位的是什麼?」
是保護幼弟!
是保護幼弟!
是保護幼弟!
一個聲音在殷承安心底大聲吶喊,一字一字,讓他眼睛突然發熱。
他忍不住顫抖起來,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人緊緊攢住,陣陣抽痛。
一切在此時全數明了,殷承安抬頭看著顧南濕潤的眼眸,突然覺得自己其實很沒用。
他頹然垂下手,心裡一陣發涼,下一秒,身體被擁入溫暖的懷抱,少年沙啞的聲音響在他的耳邊,明明自己已經足夠心痛,卻還是在安慰著他。
「承安,之後你還要在深宮中走許多年,可是你要記得,無論什麼時候,你都不能忘記初衷。」
殷承安咬牙站著。
少年的聲音停頓一下,又再次響起。
「還有,從此歡喜與苦楚我陪你一起熬,這句話,不是作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