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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什麼呀。」秦哥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他們那棟樓五層剛跳下去一個人,頭朝下,死透了,沒幾個月又出現倆男人抱著往下跳,多嚇人?小區房價跳水狂跌,沒人敢買那兒的房子了。」

  從酒吧門口出來,天已經徹底黑透,我蹲在台階上望向嘈雜街道的盡頭放空,想我的學生時代和那雙熟悉的眼睛。

  當我回憶到離食堂五分鐘路程的校報亭時,我猛地想起自己對張沉的熟悉來自於哪裡。

  那時我總在學校報亭里買一本名叫《AZ》的搖滾雜誌,那本雜誌銷量奇差,永遠高高一摞堆在角落裡。我清楚地記得某天晚飯時間自己溜去報亭買了新一期的《AZ》,那期是墨綠色布景純白色標題,封面裡是一個坐在地毯上的男人,他穿著t恤牛仔褲,懷裡抱一個電吉他,眼神和今天酒吧照片牆裡他的眼神如出一轍,好像有種奇怪而壓抑的情緒,讓人摸不透他在想什麼。

  那期雜誌上最顯眼的專欄標題是:專訪支流吉他手/實驗音樂人張沉

  下面的小字是:在懷疑中實驗人生

  《AZ》因為銷量太差前兩年停了刊,張沉作封面的這期雜誌已經和其他幾十期被我媽論斤賣給收破爛的,再也找不到。想到這裡,我有些悵然若失,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直起身望向天空。

  我還在想張沉說的那句話,心裡對它存有巨大的疑惑,人生可以實驗嗎?

  張沉和程聲這兩個與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像陣疾風一樣划過我的生活,很快我就把他們忘得一乾二淨,直到二零一三年我在因特拉肯的小鎮上遇到和射ng。

  我到底該叫他們張沉程聲還是和射ng?

  不重要,名字只是一個代號,鑑於我是個習慣喊人中文名的人,還是叫他們張沉和程聲吧,即使他們倆好像有點牴觸自己原本的姓名。

  遇到他們倆那天下了大雪,街上只有零散幾個人,其中夾著一個小偷。

  前一周我在組會上被老闆罵得一文不值,一氣之下拉著行李箱來因特拉肯看雪山,但我多少有些底氣不足,因為前一天收拾東西時,我心虛地把一沓待看的論文塞進行李箱。

  目的不純的旅行果真沒有好下場,第二天我就在鎮上被偷了錢包,徹底變成一個身無分文的流浪漢,於是也顧不得形象,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嚎啕大哭,趕緊趁著難得的好機會把這些日子看不懂的公式和老闆的怒罵全哭出來。

  也許是我的哭聲過於嘹亮,沒多久身後有人拍了拍我。我正哭得酣暢淋漓,一把甩開肩上的手,混亂之中脫口而出一句中文:「您誰啊?」

  身後的人似乎沒想到我是國人,停頓了一下繼續拍我,同樣拿中文答道:「我是人。」

  我抹了把臉,發現手背上全是冰碴子,嚇出一身汗,但我自尊心那條線設置得比較離奇,明明害怕卻不好意思光明正大求助別人,於是吸溜著鼻子對身後的人說了一句違心話:「您忙您自己的事去吧,我就想哭一會兒。」

  身後的人說了句「好」,走了。

  他連一句都不願多勸,我深感人情薄涼,哭得更加大聲,內心隱隱期盼他能回來再拉我一把。

  沒多久身後又來了一個男人,這人從腳步聲聽起來就比剛剛那個男人好相處,一路走來又蹦又跳,等蹦到我身後,使勁敲了敲我的肩膀,問我:「怎麼蹲在路邊哭?出什麼事跟我說說唄,在外遇到國人能幫就幫。」

  這人肯定和剛剛離開那男人是一夥的,不然怎麼知道我是國人?我怕心口不一再把人趕走,這次馬上回頭用全力揪住他的袖子,一邊打著哭嗝一邊斷斷續續地說:「我第一次來這兒,錢包被人偷了,現在回不了家,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男人「啊」了一聲,拍著胸脯跟我保證:「沒事,先來我們這兒待一會兒,哥給你解決。」

  他剛說完,另一個男人從遠處走來我面前站定,朝我揚揚下巴,「跟我們回去吧,我們明天上午帶你去這邊的警察局,實在找不到錢包也別急,我們把你送回去。」

  我抹著結成冰碴的眼淚抬頭,在朦朧里看清了面前兩個男人的樣子。

  個子矮些的那個男人見我鼻涕眼淚一臉狼狽樣,笑著遞給我一包紙巾,個子高些的男人親昵地攬著他的肩,眼睛卻在看我,好像在說:別不識抬舉,趕緊跟我們來。

  這眼神里的意思是我瞎猜的,他大概沒這麼想,因為帶我回到他們的咖啡店後,他熟練地給我磨了一杯熱拿鐵,甚至在上面做了一個笑臉拉花。

  眼神不好琢磨,但行動相當友好。

  我捧著咖啡環繞這間咖啡店,發現有點音樂酒吧的意思,到處掛著各式樂器,角落裡立著一個巨大的唱片櫃,透明玻璃里上百張各國各式專輯。我順時針看,正好看到結帳櫃檯,這裡布置得溫馨,櫃檯上擺著一排娃娃,玻璃櫥窗里並列幾盒烤好的餅乾蛋糕。那個活潑些的男人正靠在收拾咖啡杯的男人身後,雙手親昵地環著他的腰,絲毫不在意我這個陌生人在場。

  我把喝到一半的咖啡杯放下,問他們:「你們叫什麼名字?」

  活潑些的男人搶答:「我叫射ng,他叫,你叫我射ng哥叫他哥就好。」

  他的模樣在二十八九三十出頭間,但神態像小孩,「哥」這個字我始終叫不出口,但不一樣,他看起來無論多少歲讓人叫哥都不算違和,我自然而然喊了他一聲「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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