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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聲笑了。

  張沉朝他眨了眨眼:「鬆手吧,我們下個地方見。」

  沒一會兒兩人被分別抬上救護車。上車前,程聲看到外面灰濛濛的天被地平線升起的太陽照亮了,當第一縷曙光刺向他時,程聲覺得自己空蕩蕩的身體好像被某種新生的東西填滿。他閉上眼,讓那縷曙光撫摸自己的眼皮。

  意識消失的最後一秒,程聲在心裡感謝張沉,他的愛不再只是愛,在今天摻進了仰慕。張沉是個絕頂的問題解決者,永遠能在死局中衝出一條活路。

  第75章 Explosion

  張沉和程聲好像從這裡徹底消失了。

  但關於他們的故事依然被他們的老朋友們一遍遍講給陌生人聽。

  某家盲人按摩店的一位女師傅總在工作時跟客人講起一個吉他手的故事,事無巨細地講,添油加醋地講,有時甚至連她自己都要懷疑這些故事究竟是否真實發生過。

  客人們很喜歡聽這些奇聞軼事,大多從不放在心上,只當書攤上的故事會來聽,聽到女師傅笑嘻嘻講起那些揭開的傷疤時還要咂咂嘴:「這麼離奇?」

  女師傅笑著說:「也不算很離奇吧?這種事常有。」

  「不常有吧?怎麼我就沒聽過?」說罷客人「哎呦」了一聲:「這裡特別疼,受不住,稍微輕點按。」

  女師傅應了一聲,放緩手裡的力道。

  背後被按得舒坦了,客人很滿足,頭歪靠在按摩椅上,悶聲問後面的人:「你叫什麼名字?挺有意思的,不推銷辦卡還愛講故事,下次來直接找你。」

  女師傅笑笑:「叫海燕,您下次來在前台報我的號就成,不用說名字。」

  那個問過她名字的客人在之後的日子裡又來了幾次,發現海燕這位女師傅手法沒得挑剔,嘴裡的故事卻只有一個,翻來覆去地講,甚至每次細節都不同,沒人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終於有一天海燕說漏嘴,按摩時隨口提到一句,說那個被反反覆覆提起的人其實是自己弟弟。

  那時客人臉朝下正趴在按摩床上,聽到這個離奇的主人公竟然是女師傅的弟弟,有些驚訝:「你親弟弟?」

  海燕愣了一下,連帶手裡動作也停頓了幾秒,但她很快反應過來,自然地說:「是,我親弟弟,親生的。」

  按摩床上的客人嘆了口氣:「沒想到這男人是你親弟弟,那你們一家可真不容易。」

  「還行。」海燕換了個手法,雙手挪到客人肩胛骨,巧勁一壓,接著說:「我們早都習慣了,人各有活法,怎麼不是活?」

  那客人聞言重重嘆一口氣,但想到她從未說過這個男人的結局,好奇心被吊起來,又問:「那你弟弟現在呢?」

  「死了。」

  客人尷尬地「啊」了一聲,嘴裡念叨著:「真可惜……怎麼死的?」

  「跳樓死的,但我不傷心。」

  海燕把雙手從客人背後移開,如釋重負地拍打了兩下自己的胳膊,對趴在按摩床上的客人說:「老闆,結束了。」

  客人搖搖頭,慢騰騰起身,心想這女師傅真狠心,竟然連自己親弟弟死了也不傷心,不再繼續同她說話,帶著一身輕快下樓付錢去了。

  鼓樓東大街一家酒吧老闆老秦也總是提起這兩個人的故事。據說這老闆家底子頗厚,當年放棄了深造機會,臨大學畢業忽然反悔,怎麼也不願再往上接著讀,一門心思投入文藝事業,幾年折騰下來投的電影全賠本,最後開起間酒吧來。

  他不缺錢花,於是就把五湖四海玩音樂又缺錢花的朋友全召集在一起,給他們一個演出機會,也好圓一個自己青春期的夢。

  他還認識一個盲人姑娘,是那個天天講故事的海燕。兩個人每每湊在一起,總要提兩嘴他們倆的共同朋友張沉和程聲。

  老秦今天提早開業,一見門口的海燕進來便迎過去,把她安置在吧檯後親自調了杯酒,在她對面坐下,感慨道:「好幾個月了,我還是不明白他們兩個人,你說為什麼?」

  海燕接過他遞來的酒,咬著吸管問:「你把話說清楚,不明白什麼?」

  「不明白的多了去,但最不明白的一件事是:他們從三樓往下跳,究竟是希望自己死,還是希望自己不死?」老秦給自己倒了杯酒,靠著吧檯慢悠悠地喝,腦子裡還在想這件離奇的事,「生死由命,我現在已經看開了。可這件事一直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死活也不明白他們倆究竟為什麼這樣做?你想想看,如果他們真想死,為什麼不從頂樓跳?可如果他們不想死,為什麼早早把後事全交代清楚?張沉把他的錄音棚和裡面的設備全打發給了老劉,程聲挨個給他爸媽、大爺大媽、我還有常欣寫好了遺書,內容都是不一樣的。」

  「程聲我不知道,但張沉……」海燕搖著頭說:「張沉在想什麼,沒人能猜到。」

  老秦靠著吧檯,放空的雙眼盯著門口陸續進來的客人,感慨道:「程聲媽在他倆剛轉到普通病房那段時間去了一趟他們家裡,想幫忙把東西整理一遍。你猜她發現了什麼?她發現兩個人一起跳樓前一天買了很多花花草草,茶几上還有一張訂購曇花的小票,日期都是新鮮的。她做好萬分心裡準備,跑去他們一起跳樓的那個陽台上看,發現好幾盆剛買來的花整整齊齊碼在陽台上,外面的太陽一照,好像發著光。程聲他媽媽是文人,最看不得這樣讓人觸景生情的場景,一提起這事眼淚決堤一樣往下流。我可不是文人,共情能力也遠不如女人強,青春期以後就再也沒掉過淚。可那天我在病房聽她講起這件事來,眼淚幾乎一瞬間沖了出來,根本不受我的控制。我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怎麼了,他媽媽就抽了張紙巾遞給我。後來我每每想起那個畫面就要流淚不止,我好像被生命本身震撼了,我總是忍不住去想他們到底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在跳樓前一天去花店買了盆花和束花?想死?想活?掙扎?求救?還是賭一把?我發現我對他倆根本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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