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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帝心懷蒼生,不愧為六界之尊。」羽霖雲淡淡道,「只是這選擇,不該雁川來做。」

  天帝面色僵滯,正欲開口,羽霖雲又道:「可惜我的元神早受了損,術量不足以長久支撐。」他望著襁褓里的小龍,聲音輕了些,「等非容長大了,他能做到的。」

  楚雁川已然知道他要做什麼,臉色驟變:「霖雲!」

  「阿雲……」天帝啞聲道,「你早知道。」

  所以他才會抱著兩個月大的景非容,希望他喊自己一聲父尊,因為他早知自己或許等不到小兒子開口喊父尊的那天。

  羽霖雲未語,算是默認,而後他說:「我也早做好選擇了。」

  「你選六界眾生,我選非容,你坐穩天帝之位,我當好我的父親,兩全其美。」

  枯澤之境仍在不斷震動,羽霖雲絲毫未猶豫,飛身而上,於半空中化出神鳳原形,翎羽如錦,一雙紫瞳光華灼灼,振翅朝封印而去。神鳳斬斷龍脈,將小龍與封印割離開來,輕抱著攏在翅中,鳳首低垂,仿佛要再看他最後一眼。

  隨後小龍被一圈紫暈籠托著從封印上送下,景非澤伸手抱住五弟。

  穹頂乍亮,神鳳以身鎮邪,如緞郁羽焚起烈焰,火光照亮天帝蒼白的面容。景非澤猛地睜大雙眼,聲嘶力竭道:「父尊——!」

  楚雁川雙目赤紅,猛然飛身,兩指按住絳宮穴,要取自己的靈元,可神鳳只是於紅焰中深深凝望他一眼,隨後畫起一道結界,楚雁川一觸便受力回沖,往後摔在地上,猝然吐出鮮血。

  他望著那團照亮整片北域的火焰,艱難嘶聲道:「霖雲……」

  剎那間,天地崩震,鳳身溢焰,火光衝破結界直燃向天際。神鳳不堪焚神之痛,終於爆發出一聲悽厲至極的哀鳴,響徹六界——四海潮湧,崑崙山陷,蓬萊坍圮,不周倒斜。開古元靈神殞魔界,以身祭印,扭轉天道再啟。

  魔界第一次那麼亮,亮得好似要淌下血來,凡是目睹焚神焰的所有魔祟都淒嚎著神形俱滅。在封印中赤拓的嘶吼與鳳鳴的餘音間,景非澤流著淚雙膝跪地,懷中的小龍哭聲已近沙啞,與羽霖雲之間的神脈被生生割斷,沒人聽到他模糊地哭喊了一句:「父尊……」

  羽霖雲沒有聽到,再也聽不到了,他只是在元神消散前直視著天帝——位居於此,不談對錯,他們只是做了不同的選擇而已。

  虞滄扶著楚雁川起身,他捏了決,斬滅燃燒的焚神焰,而楚雁川畫符祭出萬年修為投入封印,隨後抬手召出鎮邪圖騰,獵獵鋪展於封印上方,將震晃不歇的封魔印牢牢壓制,再不能動半分。已現人形的赤拓在神鳳元靈與楚雁川修為的鎮壓下,魔靈盡散,徹底化作一團混沌。

  風沙漸息,六界重歸於靜。

  許久,天帝身形微晃,目光緩緩下移,失神地俯身撿起腳邊的一支鳳羽。還未等他完全直起身,一隻白皙的手便朝他胸口襲來,五指直刺入血肉,在滾燙的胸腔中捏住天帝的靈元,只需一握便能要他的性命。

  楚雁川髮髻凌亂,唇角帶血,他近乎陰鷙地盯著天帝的臉,五指往他的胸腔中再狠厲剜進幾厘。天帝悶哼一聲,步步後退,最後整個人被楚雁川用手指釘在一塊巨石上,低頭吐出一口鮮血。

  「你是不是還在遺憾,沒能徹底滅除赤拓。」楚雁川眼底血絲密布,啞著嗓子問道,「未能得償所願,天帝這次要降罪於誰?」

  天帝只是握著那支鳳羽,目光無神地看著楚雁川,一言未發。

  楚雁川有些痛苦地蹙了蹙眉,猛地抽出手,掌心一片鮮血淋漓,天帝嘔著血頹然跪地。楚雁川失魂落魄地往另一側走,跌撞著走了幾步,他搖搖晃晃地停住,垂首靜默半晌,雙肩微微顫動,有隱忍的哽咽響起。

  直到聽見帝君的哭聲,景非容才堪堪回過神,他抬手摸了摸,只摸到滿臉的淚水。

  他終於明白天帝為什麼要將這段過往從天冊抹消,為什麼不願對他提及父尊,為什麼總在他問起父尊時次次失態,為什麼一定要他來接手枯澤之境。

  因為有的人無法面對,有的人無法原諒,有的人無法釋懷。

  景非容慢慢走到楚雁川身邊,他的帝君渾身狼狽,白衣沾暇,不復清美乾淨的模樣,搖搖欲墜,仿佛一碰就會碎,景非容第一次看見他哭。

  他好想抱抱楚雁川,他捨不得帝君哭得這樣傷心,可他伸出的手卻只是穿過了楚雁川的肩膀,沒有半點用處——七千多年後的他無法安慰七千多年前的楚雁川。

  「帝君……」景非容低下頭,在楚雁川帶血的嘴角親了親——雖然並無相觸的實感,他哽咽道,「看見你哭,我很難過。」

  楚雁川自然聽不見。

  地面又開始劇烈搖晃起來,然而站不穩的只有景非容一個人,他意識到那是場景正在崩塌,所有人都漸漸化作混沌。景非容跌入黑暗,他的眼前沒有再出現任何情景,可許多畫面卻憑空鑽入了他的腦海中——

  他看見景非澤站在天帝書房,辭了將軍一職,離開天界去往仙界。

  他看見二姐景非寒哭著跪在誅神台上,親手撕了神籍,投身佛道。

  他看見天帝命人抹去三哥與四姐的記憶,將他們從東海接回天庭。

  他看見楚雁川日日夜夜站在枯澤之境外,一動不動地望著封魔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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