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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何年年撥款,卻又年年決堤。

  便是在這金玉為飾的春柳殿中,午夜夢回,她倒是也常常夢見少時的那個小茅屋。若是當年的黃河沒有決堤,即便溫飽不能,但她的家人是相親相愛的。

  而黃河每年泛濫,又有多少女子,如她一般流離失所,流落於勾欄瓦肆之中,受那些登徒子的欺侮。

  她後來知道了,當年在恆國公府中攔下她的那個紈絝,出身武寧侯府,是河道總督張致青的兒子。

  正如當年在她有孕時對她下手的,其實也根本不是什麼黃婕妤,而是在鳳藻宮中久病的武寧侯張致青的親姐姐張皇后。

  她的性子很平,連皇帝都說她的性子太平了,好像什麼事,都不能引得她動一動情緒。

  她不是不想動情緒,只是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而已。

  可這兩件事,偏偏都是她平生最痛。痛可以叫人死,既然他們要她死,那她又何必管自己究竟有沒有這個資格。

  侍奉皇帝多年,她如何還能不懂他的性子。除了他所最愛的,誰更弱勢些,他便對誰心軟。

  元儷皇后含冤而逝,他就最偏心她的兒子。

  後來證明了元儷皇后之死與三皇子的生母齊淑妃無關,他就又是一顆全然愧疚的心,甚至還想放三皇子一馬。

  那她只著單衣,披髮跣足走在冬日的宮道上,又跪在樗元殿前,她是比三皇子一黨更弱勢的吧?

  她也根本就沒有誇張,若他肯睜大眼睛去看看每年眼睛城外的難民,他處理起這些事情來,便不會再有一絲一毫的心軟。

  自從發覺她從沒有愛慕過別人的時候,她原來是想試著去了解皇帝,把自己的愛意加諸在她的枕邊人身上的。

  可越是了解,越是發覺他這個人根本就不值得別人的愛。

  與其為他付出,不如自己清清白白的走完這一世,下一世投生的好些,不要再受洪水離散之苦,也不要再入深宮。

  宮中孤寂,如蝕骨之毒。

  原來那一次她該好好選一選的,不該什麼也不為,那麼草率的點了頭。

  她後來又在宮中偶遇了當年將她送到宮裡來的那個男子。縱使相逢,也不應相識,他不會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只是與他擦肩而過而已。

  她以歌唱為生的日子很短,所以她還是有些喜歡歌唱的。她還是只會那些與漢宮有關的歌謠,不想學別的。

  霸天下的衛子夫,佳人難再得的李夫人,還有退居長門的陳阿嬌,她們被人貯藏在金屋中的時候,有沒有愛過她們的枕邊人呢?

  她當然不會知道這個答案,她只知道自己的答案。她是沒有的,她這一生,居然誰也沒有愛過。

  到了她枕邊的那個男人成了太上皇,又許多年過去,在她覺得自己也有些老了,在他彌留之際的時候,她終於開口問他了。

  相伴這麼多年,他喜歡的,究竟是她的什麼。

  人之將死,他沒有騙她。他說她的聲音和元儷皇后很像,性子也像,從來不爭不吵,讓他覺得很是寧馨舒適。

  原來到最後,她也的確是個替身而已。不過幸而她沒有愛他,也絲毫都不覺得傷心。

  她又想問一個問題,他那樣愛元儷皇后,元儷皇后又究竟愛不愛他呢。

  這才是這世間於她而言真正沒有答案的問題。

  在他走後,她又一個人安靜的活了許多年。那樣的日子,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寧馨舒適。

  她仍然在殿中唱《佳人曲》,偶爾也叫人進來說漢宮故事給她聽,子夫前入侍,飛燕復當時。正悅掌中舞,寧哀團扇詩。

  偶爾在殿中獨酌,夜夜靜思,設想著她們當年的心境。衛子夫,李夫人,陳阿嬌……她最後誰也沒有像。

  默飲數杯應未稱,不知歌管與誰同。

  第383章 阮郎歸——阮騁雲番外

  阮騁雲被他的戰馬馱著,在那鄔草原上漫無目的的走了許久。草原上的夜晚是安靜的,一望數百里,沒有半點燈光。

  只有一輪明月高懸,照亮了不歸人。

  三天之前,他醒過來的時候,身上各處被狼撕咬過的傷口都已經凝結,他的戰馬也和他一樣,遍體鱗傷。鮮血凝結在白色的馬鬃上,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它的。

  但他們都活下來了。

  他往曾經父親駐紮的營地走,上面高高揚起的旗幟上,是蒼鷹的圖樣。那是趙家的圖騰,曾經父親的營帳,已經不再是父親的。

  阮騁雲這個名字,他也許多年都沒有再用。失望,憤懣,不甘,活下來的人的痛苦,不會比死去的人更少。

  但好在,他在草原上遇見了其他和他一樣不再能有姓名的人,他們都和他一樣,要為了自己的聲名平反。

  那幾年他去了很多地方。那鄔草原以北的天耀國,比天耀國更遠的歧魯國,甚至是比國家的邊界,比海更遠的地方。

  他遇見了很多人,也遇見了很多危險,都和那一夜他和部下一起被群狼圍住的時候一樣。

  他都活下來了。

  但是那個將他們一家族滅的皇帝卻早早的死了,另一個害了他們家的人成了皇帝,曾經與他們家相交至深的定國公徐家是幫凶,如今依然加官進爵。

  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妹妹蕙娘還成了這一代定國公的外室。真是荒謬。

  七年之後,他第一次回了燕京。那時候,他的名字是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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