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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了素齋,他們又往回趕。

  “這是——‘辛夷’!”芽芽看到一棵三四米高的辛夷花樹,辛夷又叫紫玉蘭,這個時節正開得滿滿當當,雲蒸霞蔚的,花骨朵則如赤狐的毛髮做成的筆頭。龍生和塞西爾也站住腳,饒有興趣地欣賞著。

  芽芽摘下盛開的花兒,托在手上大大一朵,淡紅色的花瓣幾近透明,嬌嬌弱弱,像覆在美人面上的輕紗,芽芽自覺風雅地說:“王摩詰曾有詩云——‘木末芙蓉花,紛紛開且落’,好詩,好詩。”又聳起小鼻子聞了又聞,“真香。”

  塞西爾笑著說:“中間還有兩句——‘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呢,被你吃啦?”他塞西爾經過多年刻苦學習,中文造詣可是不同凡響得很,看到學問最好的龍生也連連點頭,塞西爾越發洋洋自得。

  “呃——”芽芽剛才吟詩時就發現好像是落了點什麼,此時不免有點自嘆學藝不精——芽芽的注意力,就沒在媽媽硬逼她學的古文上過——但她還是能硬拗出一句,“關注重點詩句嘛,哈哈,嘿嘿,呃……”

  龍生一直看著芽芽,他曾經的小胖妹妹,現在是個過於打眼的靈秀小佳人了;他又看了一眼塞西爾,英俊的塞西爾回他心照不宣的一個眼神——這對亦敵亦友的小兄弟早已達成了默契,不管芽芽將來選擇誰,反正不能選除了他們二人以外的男子。

  幸好芽芽跟乾爹說的乾娘一樣,在感情上很是遲鈍、晚熟,所以她從來不覺得這兩個夥伴有意無意地表現出來對其他試圖接近自己的男孩子的排斥有什麼不對。

  塞西爾發現芽芽跟一般小姑娘看到美麗的花朵時那種純然的激賞不同,她的大眼裡放射出的,是貪婪的目光,果然,芽芽下一句話就是:“油炸辛夷,應該很好吃——裹上層薄面衣,起鍋熱油,六成熱,開炸。”

  龍生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塞西爾朗聲大笑,心裡卻是記住了,以後給芽芽送花,光中看不行,還得好吃才算數。

  怪道 Audrey 姨總是感嘆著說,要是身在南京淪陷區的二伯聽到你的話,一定引以為知己。

  “呀,這是棠棣!”芽芽戀戀不捨地摸了幾下辛夷樹,又看到前面一株開滿了明黃色花朵的矮樹,花朵明艷動人。芽芽轉著眼珠地看,一副很懂的樣兒。龍生和塞西爾也湊近了看,龍生更仔細,觀察完剛想說話,芽芽又開口了,“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引完詩經,芽芽自覺古漢語有所進益,再看看塞西爾的表情,看來沒錯。

  如果媽媽聽到了,應該不至於象幾年前一聽到她用“囫圇吞棗”來形容自己時那差點厥過去的樣兒,得意地一點頭,“常棣,也就是這花兒,棠棣。寧若愚,聽不懂是不?我給你解釋一下,也就是說親兄弟,就應該象這棠棣花一樣,互相幫襯。比如我和來來哥,我們倆就是兄弟”,說完,她發現點問題,伸手撫撫眼前“棠棣”一片片明黃色的花瓣,“哎不對呀,棠棣應該一朵挨一朵緊貼在花枝上串成串才對,這怎麼彼此都單著?”

  “那我是什麼?”一雙晶亮深邃的灰眸越發奪魂攝魄的塞西爾興味盎然地問著,順便看了眼聽過“兄弟論”後就驀然沉了臉不語的龍生。

  “你呀,你是我朋友。”芽芽輕快地說。

  聽在龍生耳朵里,這話可不對味兒了:

  一個是朋友——朋友就分男朋友、女朋友;

  一個是兄弟——兄弟是什麼,同性別,等同於手足。

  芽芽其實也氣著呢:一星期前的傍晚時分,她沒告訴塞西爾,獨自騎著她的小川馬去中央大學找龍生,想讓他請自己去“四海春”吃宵夜,碰巧看到他站在他們學校那座著名的位於山坡上居高臨下的圖書館門前,正在跟一個女同學“歡暢地談笑”——其實不過是敷衍地笑了一下而已——那個女孩子一身乳白色的西式連衣裙,清雅文秀,一臉崇拜地抬頭望著她的來來哥,兩人沐浴著夕陽的餘暉,頭上是一株開在初春里的櫻花樹,花瓣在山風中簌簌而落,那情景……反正芽芽再不想看第二眼,轉身就回家了,然後連著幾天都不理周末回家的龍生。

  這是今天好容易才開晴,三個人歸途中一起來這歌樂山上賞個春景,沒想到又鬧了不愉快。

  記憶中這好像是龍生頭一次對著芽芽冷著臉地說:“首先,我沒有兄弟,你也知道我是獨子;其次,這不是棠棣花,這是‘棣棠’。棠棣花只有粉色和白色,沒有黃色。”

  說完,一騎絕塵而去,把個小川馬趕得上氣不接下氣。

  留下芽芽一臉莫名其妙加委屈,而塞西爾也在心裡微微嘆了口氣。

  待一起出去的三人分成兩撥回了家,奉九就知道這是接著鬧彆扭呢——她當然早就觀察到了芽芽對龍生的冷淡,心裡明白著呢。

  寧錚其實早在四年前就提過要給龍生和芽芽定親一事——吉松齡與他亦師亦友,夫妻倆又是因為他而慘遭毒手,於情於理,都應該讓芽芽嫁給他們的獨子,以示對故人的歉疚和安慰之情——但奉九是堅決反對的,為此寧錚的臉色很不好看,但奉九耐心地說服了他:這個新時代,他們別再好心辦壞事,雖然龍生對芽芽的愛慕已很明顯,但芽芽還是懵懵懂懂,萬一她對龍生除了手足之情再無其他,那強行綁到一起,只會同時害了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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