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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鷗沒見過李遇的騎術,瞧著那單薄的小身板總是不大放心讓他單獨騎一匹,只讓小二備下了一匹溫順些的。

  於是兩人一馬,幽幽地走到了城郊的山間。

  山路難行,馬匹也只是一匹普通的殤寧小紅馬,白鷗擔心危險,已經下了馬,走在前面引著韁繩。

  晌午的日頭漸高,斑駁過頭頂的樹影,山寺桃花始盛開,李遇肩上飄落幾片落英。

  他看著身前那個拽著韁繩的身影。

  日高牽馬信步過,桃花十里亂人心。

  如果可以,他想這樣就走過一輩子。

  他動情地喚了聲:「白鷗哥哥。」

  「嗯?」

  白鷗回頭,看見馬背上的少年周身環繞著落英,精緻得像是畫裡走出來的瓷娃娃。

  「桃花開了,用衣袖掩著些口鼻。」他對李遇笑了笑,「一會兒就到。」

  李遇只對桂花過敏,但白鷗記得他所有的細枝末節,他鼻樑有些酸,卻沒有再落淚。

  感動不是單純的落淚,也不是矯情的傷懷,那是一種情緒和衝動,是真的想和這個人走完一輩子。

  一輩子那麼短怎麼夠?

  願與君許諾千秋萬歲。

  不多時後,二人來到一座古樸的寺廟前;白鷗去栓馬,李遇也要跟著。

  「你先去大殿上柱香。」白鷗將手中的韁繩系在木樁上,「我辦點事兒就來找你。」

  見李遇還是悄悄地拽著自己的衣擺不肯撒手,他左右瞧了個沒人的檔口,低頭快速地在李遇的臉頰留下一吻,悄聲安慰道:「不會扔下你的。」

  李遇紅著臉走開,跪在正殿的佛像前。

  禮佛講究一個心誠則靈,白鷗現在不在身邊,他也實在沒心情求些什麼,偷偷低著頭四處打量,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禮佛都不誠心,也不怕佛祖生氣。」白鷗悄悄走到李遇身後,逮住了面前做小動作的壞孩子,他躬身輕輕彈過李遇的額頭,「起來罷,帶你去瞧瞧。」

  李遇跟著白鷗繞到寺廟正殿後的一處偏殿。

  片殿的窗子開得小,光線不如正殿好,他穿過殿內裊裊的香火,瞧見面前一整面牆都供奉著排位。

  白鷗走到一個木製看上去簇新的牌位前站定,對李遇招了招手。

  李遇不解地走上前去,在那方牌位上看見了「素蕊」的名字。

  淚水還是不爭氣地瞬間就模糊了視線。

  「跟你母親說會兒母子倆的體己話兒罷。」白鷗抄手在一旁看著,沒有阻止也沒有出言相勸,只輕聲道:「我去門外等著。」

  李遇沒有言語也沒有回頭,只在白鷗離開前伸手拽住了白鷗的衣袖。

  「你剛才……」他竭力克制住喉間的哽咽,「就是去做這個了?」

  「嗯。」白鷗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你也沒有來過庸城。」李遇接著問道:「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早上跟樓下小二打聽的。」白鷗坦誠道:「也許尼姑庵更好些,但我們兩個大男人,進出尼姑庵多有不便,就選在了這兒。」

  李遇回頭,穿過眼前模糊的水霧和殿內繚繞的青煙,他望著白鷗,「為什麼做這些?」

  「我給足了銀子,以後生死兩忌,清明鬼節,都會有和尚來上香念經,燒上點紙錢;往後你在宮裡有什麼不方便的,也不必太愧疚了。」

  白鷗看著李遇的雙肩不可抑制地顫抖,他伸手握住李遇的雙肩,俯下身來認真地看著李遇的眼睛。

  「素蕊是你的母親,她把你帶來這個世界,不管出身多麼低賤,這香火她受得起。」

  「我是問你——」李遇掀起纖長濕潤的羽睫,也認真地看著白鷗,「為什麼做這些?」

  「人都有生老病死,素蕊死於難產,是一個很大的遺憾,但那不是你的錯。」白鷗的眼神誠懇而嚴肅,「你的出生並沒有錯,不需要在每年生辰將近的日子自責得睡不著覺——」

  「不要總是把所有的錯誤和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你要學會放過你自己。」

  感受到李遇劇烈的喘息和顫抖逐漸平復,白鷗輕輕將人鬆開,「今年為了找我,錯過了你娘的忌日,今日便正好補上罷。」

  「所以……」李遇微微低下頭,「你昨晚……」

  「你們在宮裡敬告祖先不是都要焚香沐浴,齋戒三天嗎?」白鷗嘆了口氣,「我們可能沒有時間等三天,但依著規矩,總該心誠些。」

  他說著轉身朝殿外去。

  李遇緩緩地跪在蒲團上,對著素蕊的牌位敬上一柱清香後,重重磕下三個響頭。

  去年在那一團火簇前,他想向母親替白鷗求一個平安順遂,卻不敢說出白鷗的名字。

  他不知道母親能不能原諒他可能是一個斷袖,他怕牽累白鷗。

  今年他跪在素蕊的牌位前,已經斷袖斷了個徹底,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雌伏人下,他也心甘情願。

  但他想誠實地告訴母親——

  他很愛這個男人,請您一定要保佑他。

  每一個母親都深愛著自己的孩子,他相信自己的母親在天上也一定能看到——

  母親,你看見了嗎?

  這天下間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對遇兒這麼好了。

  您可以安心了。

  他相信他母親也會替他高興。

  「你要去哪兒?」他聽見木門吱呀打開的聲音,回身喚住正要踏出殿外的白鷗,「不來上柱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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