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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應該自降生起就背負罪責和死亡的沉重。

  雖然不能簡單地勸李遇一句「看開些」,但至少,白鷗想用自己的方式,起碼在此刻,讓小皇帝放鬆一首曲子的時間。

  「火都熄了,回罷。」一曲奏罷,白鷗輕聲道:「以後再有這樣的事兒,也別中挑在後半夜,這林子裡濕氣重,容易著涼。」

  他轉身要往廣明宮外的方向走,身後的小皇帝卻急忙兩步向前跟上。

  白鷗背身看不見,只聽見小皇帝靴底踩著地上枯葉的「沙沙」聲。

  莫名地傳遞著一絲急迫和不舍。

  「這是我第一次來,以前——」李遇急迫道:「以前這些東西都是小姚送去給蘇嬤嬤幫我焚掉的……」

  「大人。」方才一直守在遠處的小姚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靠近的,他朝白鷗行了個禮,「這些紙灰奴才得處理了,不可留下痕跡,遺人話柄;您能替奴才送陛下回去嗎?」

  白鷗嘴上沒有答話,腳底卻已經掉轉方向往涼亭走。

  李遇跟在白鷗身後,小腦袋懨懨地耷拉著,眼睛就盯著身前白鷗的那段影子。

  方才,白鷗明明是在安慰他的,還關心他,可是現在又不理他。

  實在是看不透。

  高獻被發落御陽山馬場的事本來還沒傳開,可晚上一場大宴,陪在李遇身邊的換了小姚,於是這事在下人里就炸開了鍋。

  傳什麼的都有,但總繞不開皇帝身邊的女人有孕了。

  所以白鷗也知道了嗎?

  他難道……

  生氣了?

  這個猜測讓少年又急又臊,還有點……

  說不出的小雀躍。

  白鷗會不會不喜歡自己與旁人親近?

  就像他也不喜歡總有小宮婢往白鷗跟前湊一樣。

  「我……」白鷗身高腿長,李遇小跑了兩步才跟上,小聲道:「沒有人有身孕的……我……」

  即使他知道,白鷗很清楚他從不宿在不寢殿,不和周哲翎送來的女人親近,但他就是很想再解釋一遍。

  白鷗聽見小皇帝小跑的腳步聲,緩緩放慢了速度,他沒有回頭,也沒等小皇帝說完,只輕聲道:「我早就知道了。」

  早就?

  李遇又想起小姚打聽來的宮裡的另一則傳聞。

  好多人都說那姑娘的字寫得丑得很,太皇太后都看不懂她寫了什麼,這才一氣之下發落了高內侍;有人紅著眼睛諷刺道,下賤人即使爬上了龍床也還是下賤胚,連封信都寫不利索。

  別人的字丑不醜李遇不知道,但他看過白鷗畫的圖紙和上面寫下的註解——

  他的白鷗哥哥什麼都好,只是那兩筆字著實見不得人。

  還有之前,白鷗唯一一次來瞧他,就是跟他打聽高內侍的事……

  所以,是白鷗替他料理了高獻?

  這猜測讓他激動得連手都在發抖。

  像是突然有什麼東西給了一股莫名的勇氣,他小跑兩步上前,一把拽住了白鷗的手臂。

  「你……」白鷗感受到小臂上傳來的顫抖,他停下腳步回頭道:「很冷?」

  在他話說出口的一瞬間,他看清小皇帝仰著腦袋,紅著眼眶,看著自己。

  李遇比他矮了一個頭,只要他們站得靠近,李遇仰臉望他的動作就會自然地牽長那段白皙脆弱的頸子。

  總是看得白鷗不自然地移開眼睛。

  「高獻的事兒——」李遇還是倔強地望著白鷗,「是你……」

  「是我。」還是沒等李遇說完,白鷗移開眼神,故作輕鬆道:「反正我看不慣他已經很久了,你不用……」

  這次輪到李遇沒有給白鷗把話說完的機會。

  他又一頭扎進了白鷗懷裡。

  白鷗眼前的畫面好像還停留在那段纖長的頸子上,他嚇得一個激靈。

  難道……

  又喝多了?

  李遇沒有喝酒,今天宴上侍候他的是小姚,杯盞中的烈酒都換了清水。

  他比以往的任何一個時刻都清醒,但卻也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刻都沉醉。

  白鷗幫過他很多忙。

  演武台上幫他退敵,還可說是出於作為殤寧子民的榮辱感;江南困局中幫他支招,還可說是作為臣子的分內事;可白鷗現在悄悄幫他料理了高獻。

  沒有家國,非是君臣,不涉萬民——

  就是白鷗護著李遇。

  李遇沒有飲酒,但就算是酒醉,這也是他不敢想的事情。

  如果這是夢,他不願清醒。

  白鷗垂首,看著埋在自己懷裡的那顆小腦袋。

  他們已經走到了竹林的邊緣,這裡的竹枝已經很稀疏了,清冷的月光照下來,斑駁在李遇的頭頂。

  也許是為了祭祀,小皇帝除去了平日裡繁複的冠冕頭飾,如瀑的黑髮就這麼慵懶地散著,鬆鬆地系在背後,因為剛才的撲進白鷗懷裡的動作,略微弄亂了些。

  細軟的髮絲翹起來幾根,被月光照得毛茸茸的。

  白鷗跟上次一樣懸停在半空中無措的手突然繞到李遇的腦後——

  他突然很想揉一揉小皇帝的頭。

  嘖……

  實在是大大的不敬。

  就在白鷗自己心裡糾結的時候,李遇卻突然從他懷裡抬頭,用那雙盈了秋水的大眼睛望著白鷗。

  既膽怯,又滿是期待。

  「我能叫你哥哥嗎?」他說,「在沒有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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