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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陛下擺駕回宮,後日早朝,老臣會儘量聯合眾臣,上疏懇請重查江南河堤與水利。」

  陳琸言罷,深深一揖。

  「她不會準的。」

  白鷗看著李遇眼裡深不見底的愁緒,分明不是一個十七歲少年該有的。

  「也不會有什麼人願意同你聯合上疏。」李遇的聲音很輕,「他們都盯著太皇太后的臉色。」陳琸保持著行禮的姿勢,沒有抬頭,「陛下知道太皇太后想要什麼。」

  「朕拒絕娶親這麼久,你前腳上疏,朕後腳就答應立周慕云為後——」李遇眉間抽搐,「陳琸,你有沒有想過,這顯是你同朕合謀此事,你覺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會看不出?」

  「陛下是在擔心太皇太后對老臣不利嗎?」陳琸起身,語重心長道:「老臣同陛下說過,為君者,萬萬不可婦人之仁。」

  「為社稷萬民計,小五可以死,老臣可以舍;而陛下,也必要做出犧牲。」

  所以,阻礙江南水利與河堤的重查工作的那個人,居然是周哲翎?萬民生計的大事,居然可以是上位者制衡博弈的手段?

  江南萬千黎民,竟然只是周哲翎逼迫李遇立自己侄女為後的砝碼。

  白鷗頓覺齒寒。

  王帳內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二人大約是開始細細研究起書案上那個方案圖的細節;白鷗悄悄退開王帳的範圍,越想越不對勁。

  陳琸看起來不像是一個滿口大話的無能之輩,相反的,這些日子白鷗能看出來,這人是殤寧朝堂之上為數不多的中堅棟樑;那為何由陳琸主理的江南河堤與水利重查工作會無功而返,最終還是沒能防住那場天災?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他瞧得出李遇有多抗拒周慕雲,殤寧後主在史書中的記載實在難看,即使白鷗現下覺得蹊蹺,也不敢全盤否認史實;他甚至有個可怕的想法——

  該不會是李遇猶豫不決,延誤了時機,所以最終功虧一簣?

  直到回到自己的王帳,白鷗還是覺得腦子一團亂麻。

  史書中關於那場大災變的記載詳實又慘烈,還有很多民間野史佐證,或許關於李遇或者一些什麼人的記載有失偏頗,但對於這場災難的存在,白鷗深信不疑。

  作為一名資深的歷史系教授,他有自己的專業,自從來到這裡,李氏統治下的殤寧王朝是如何的奢靡腐朽他全都看在眼裡,這樣的王朝最終被推翻和取代,是歷史發展的必然。

  但理智是一碼事,感情有時又是另一碼事。

  他始終無法忘記之前那一雙對他報以善意的老夫妻。

  相比於他之前二十幾年所生活的那個世界,大家關起門來,住在一起許多年的鄰居都只是打個照面的關係。

  這裡的善意和熱情顯然是他沒有見過的直接。

  史實由白紙黑字寫在書上和真真正正成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到底是兩碼事。

  到底蒼生何辜?

  白鷗目不交睫地想了整夜,到底還是不能完全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眼睜睜地看著災難發生。

  也許什麼都做不了的時候還可嘆一聲無奈,但如果明明可以做些什麼卻選擇袖手旁觀……

  那也太畜生了。

  至少在歷史上,殤寧後主確實是下過立周慕云為後的詔書,自己這樣也不算改變歷史進程吧?

  白鷗在心裡安慰自己,打定了主意——

  他必須勸小皇帝早下決斷,下詔書立周慕云為後,起碼不能因為這個耽誤了正事。

  如果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無法阻止,如果殤寧覆滅是歷史的必然,那起碼,最好可以不那麼慘烈。

  事情按照那一晚李遇和陳琸的商議,按部就班,皇帝回宮的第二天早朝,陳琸上疏,自請巡察江南。

  也果不出李遇所料,無人願意同陳琸聯名上疏。

  周哲翎不置可否,以皇帝初回宮舟車勞頓,需要好生休息為由,早早結束了早朝。

  只是難得的,她這一日沒有直接同皇帝分道揚鑣,各自回宮,而是頗有興致地留了李遇下來陪自己散步。

  「皇帝受了驚嚇,可尋太醫看過?」周哲翎的眼神中儘量流露出關切和慈愛,與她華麗端莊的外表有一絲違和,「這一屆羽林軍也不知是幹什麼吃的,都是廢物!哀家遲早發落了他們——」

  「皇祖母不要氣壞了身子。」李遇眉眼低順,攙扶著周哲翎,「是朕不孝,教皇祖母擔心了。」

  「皇帝孝悌,既不想哀家擔心,就同哀家交個實底兒罷。」周哲翎笑著拍了拍李遇攙扶著自己那隻手的手背,「今兒個早朝,陳琸上疏,可是皇帝的意思?」

  自己離宮剛回朝,陳琸就上疏請命,甚至不需要自己答應立周慕云為後,周哲翎就已經瞧出了其中的貓膩;李遇在心中嘆了口氣,原來自己還是低估了他身邊這位看過三屆皇位更替的女人。

  周哲翎偏頭看著李遇乖覺低垂的小臉上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好像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才接著道:「皇帝不必多思,沒幾年你也要弱冠了,遲早是要親政的,哀家只盼著你在立業前,能先成家。」

  「綿延子嗣是皇家頭等的大事,別像你父親一樣,教哀家失望。」

  周哲翎斂了笑意,望著不遠處一汪靜默的太夜池,輕輕挪走了李遇攙扶自己的手。

  「就要入冬,哀家年紀大了,太醫囑咐不宜在風中久留,就不陪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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