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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堂沒有地暖,只有清冷的月輝。

  水千守在放夏暖屍身的軟塌邊上。

  蕭羽不同意將屍身放在棺材裡停靈,就放在了一張軟塌上,夏暖著素衣不染塵,白綾覆身,洵青她們不讓旁的人觸碰屍身,她們給夏暖畫了個妝容,不是艷麗的死人妝,只是沾染了點兒淡淡的桃粉色,只看臉,音容宛在。

  水千未佩劍,一身素白盤腿坐在地上。就算有軟墊,也止不住從地上透出來的陰寒。

  三七已過。

  那日據理力爭後,又過去三日。

  算算日子,該是就這幾天雲涯回京。

  水千抬眼去看夏暖,並不覺得可怖,數九寒月的日子裡,屍身未腐,不過,怕是也就能再保持幾日時長了。如果雲涯碰上了什麼還不回,水千手指間微微曲起,不願去想這種可能……

  入耳腳步輕靈,不多時,門前一人著黑色大氅,持柄紙傘,踏雪色而來。

  收傘聲。須臾一身大氅帶著點溫度落在水千身上。

  水千看水西,道:「我不怕冷。」

  水西拿了個軟墊,坐在她身側笑言:「我怕你冷不行麼……」

  水千不說話,也沒脫下大氅。

  水西道:「三七已過,你不必日日守在此處。」

  水千亦是不說話。

  水西:「生死有命不由人,再捨不得也沒法變。」

  水千抿唇。

  水西輕抬眉,看著夏暖道:「或許你希望……」

  「夠了。」水千打斷。

  此次換水西沉默半晌。

  水千忽然道:「清心訣,堂主已到九層,這一下去掉五年功力再回來……」

  水西插嘴:「你還是不叫他阿雲……」

  水千話進行不下去,深吸口氣,閉眼良久才睜開,緩緩道:「已經知道的事情,無須暗示,想說出來就說,不想說出來就咽下去!」

  水西嘴唇囁嚅幾番,終究不甘不願問:「你心思又活絡了?」

  水千給他一個過於靜止的側面剪影,靈堂內未有燭火,他也看不清她臉上神情,只覺得耳邊聲音輕了許多道:「你一直知道的沒變,我沒有的心思,也沒生出來多的。」

  水西憤憤心思慢慢淡了,底氣不足道:「那你這是……」

  「守靈。」水千道,「能做的,只有這些。」

  水西默然,看著夏暖,心中翻滾反覆只有自己知道,面上不顯。

  水西深吸口氣,道:「一直想問你,卻怕問了多事,今日又想問了。」

  水千:「為什麼斷不掉心思?」

  水西抿唇。

  水千面色緩和,只道:「我說了你就走?」

  「好。」

  水千戚滿雪色的眉宇間,漸漸緩和下來:「當時他身量還沒長開,師父在對付前面的人,我縮在一隅,有人抓我擋劍,他的劍很準很穩,一劍就刺穿了我背後的人的喉嚨……你是知道的,那時候的他,端是有些美得男女莫辨,我就算樓里見了那麼多人,也沒見過比他好看的。清理了要殺的人,師父和他都準備走了,他回頭來看了我一眼。

  「我以為他要殺我,結果他手揩掉我臉上的胭脂,說,髮式是個清倌兒,留下來活不成可惜了,踏雲樓他正好缺個端茶送水的……

  「這些年,我也很想忘了,可是每次見著那臉那笑,就忘不掉割不斷,人就是這麼奇怪。」

  話一頓,水千安然道:「你該走了。」

  水西吸口氣,起身。

  大氅卻披在水千身上,沒拿走。

  聽得腳步聲遠了,水千也緩和下來了神情。

  她將蒲團挪到夏暖榻尾,身子靠坐在榻下。

  背後就是夏暖,她卻不怕。

  半晌低聲喃喃:「郡主,後來我才知道,只是那段時間他恰好知道了母親的身份,對我一時移情才救下了我,我們樓里哪裡有什麼清倌的髮髻,我怕死所以跟著他走,恰好根骨好,年歲小,肯下苦工練才僥倖成為踏雲樓一員。」

  「水西挺好的,只是我……我以前一直不願和你多說話,怕你看出個什麼,想不到……」

  默然片刻,水千又笑道:「其實雲涯小時候還不是這個樣子,那個時候我們踏雲樓比較難,任務也多,他和陛下倒是極好的,哪想世態安穩了,他和陛下反倒生疏了,他身上有道很長的傷,是替陛下擋的,那一劍還有毒,當時我們都以為他活不下來,他卻又很頑強。

  「不過,料想他不會和你說這些腥風血雨刀光劍影的事情。」

  「你送的那玉佩,他一直沒摘過。」

  「走前那天,他說一句話就要笑一下。他以前最討厭笑了,要麼就是皮笑肉不笑的,他正兒八經笑起來很好看,挺招人,舊朝有人說書童該有書童的樣子,新朝大臣老是說他媚上,他、就更討厭笑了……」

  「認識你他最初挺不耐煩的,後來就越來越惦記你,閒了總是念著去看看你,聽著你生病那會催著水南去問了好多遍,我們都說他鐵樹開花……」

  水千聲音漸漸沉下來,半晌竟是落下淚來。

  「你走了,留下他怎麼辦?」

  偌大的靈堂,這點聲音瞬息湮滅在雪聲中、吹散於寒風裡。

  夏暖生前愛攀折的那顆梅樹上。

  花也凋了。

  水千怕安陽王私下入葬,或有小人蠱惑,一直守在安陽王府中,連著這麼些日子,也消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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