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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寰宇角力,牽一髮而動全身。

  戰爭的火焰越燒越旺,肆無忌憚地蔓延到了歐洲。

  八月底,納粹德國與蘇聯簽署了《蘇德互不侵犯條約》,九天後德國便悍然入侵波蘭,歐戰爆發。

  而被譽為“皇軍之花”的日本關東軍剛剛在偽滿洲與蒙古的邊界諾門坎與蘇聯紅軍交戰,被蘇軍打得傷亡慘重,因此日本內閣希望在中國發動大規模進攻以恢復士氣。

  儘管國民黨奉行焦土政策,在一年前日軍攻占岳陽之際,早已一把火把長沙城燒得乾乾淨淨,但仗依舊是打了起來。

  九月,日本人以長沙為中心展開了第一次大規模的激烈攻防戰,這便是長沙會戰的開端。

  打到三九年的雙十節前後,第一次長沙會戰約莫結束了。第三十集團軍克復了江西修水,算是小小的好消息。

  也許是得了這好消息的振奮,程征平日裡忙得跟什麼一樣,今天竟得了空,抽了一整個白天的時間出來,說是要來陪林念逛街。

  天氣又冷了起來,林念最近不知怎麼的,總是乏乏的睏倦,便撒嬌說自己犯懶,有點沒精神,不想去逛。

  “小四哥哥,我們兩個人在家裡窩著不好麼?”

  林念躺在房間的暗處,穿著一件齊踝的藍色改良旗袍,披著一件長而寬的淡色開絲米毛衣,不施脂粉,白皙的面色里卻透出來少見的紅潤氣色,清清爽爽的樣子。

  林念勾住程征的小拇指搖了搖。他的手指極長,瘦而有力,她不自覺摸了摸他指腹上的薄繭子。

  程征眉宇間有疲累的神色,但看見她撒嬌的樣子,嘴角不由微微上揚。

  他愛憐地看著她,聲音依舊是溫軟的,“阿寶,我給你訂做了一件衣服,今天得我們一起去取。”

  可見他雖然由著她,但並不答應她就此懶著。

  林念笑道:“什麼衣服?我的衣服夠穿了。今天我們且在家待著,過兩天你要是沒空,我和燕蓀一起去取就是了。”

  說到秦燕蓀的名字,林念忽得想起來自己上次見她還是一個禮拜之前,便順嘴道:“對了,上次我和燕蓀見面,才講了幾句,她去接了個電話,回來便心不在焉的。”

  那時她們正在秦燕蓀的家裡喝桂花糖粥,屋子裡放著留聲機。

  糖粥里放了紅米、紅豆、紅棗和蓮子,放在小盅里煲得沙沙綿綿,最後加了新釀的糖桂花,一抿就化在嘴裡了。

  林念平素並不愛吃甜的,但是最近不知道為什麼,胃口好得很,一小勺一小勺地吃,竟吃了兩盅。

  秦燕蓀手裡捏著那白瓷的小勺子,轉了又轉,只道自己沒什麼胃口,便將小盅放下了。

  屋子裡的留聲機正唱道周璇的歌。

  細細的嗓子,咿咿呀呀的音樂聲,像一根細而堅韌的尼龍線,柔弱,頑強,多愁善感。

  秦燕蓀聽愣了一般,半天不說話。

  林念當時打趣道:“你這樣的性格,總不像是愛聽周璇的人。這唱歌的人像是黛玉,而你當是湘雲才對。”

  林念只是玩笑,秦燕蓀原本一向明快爽利,玩笑接得也快。但那時燕蓀並沒有接話,過了許久,才強打起精神似地說:“林念,有時候我覺得這屋子裡寂靜極了,總要放點聲響,心裡才不至於那麼慌。”

  林念問秦燕蓀為什麼心慌,燕蓀正準備講話,電話鈴忽然叮鈴鈴響起來。燕蓀跑去接電話。

  電話就擺在留聲機的旁邊,想是燕蓀太著急,電話聽到一半,身子半軟下去,一個趔趄碰翻了留聲機。

  那尼龍一般細韌的歌聲哐當掉在地上,似是被利刃鍘斷,戛然而止。

  燕蓀接完電話,見林念急忙過來,臉上滿是關切。林念問她怎麼樣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燕蓀低著頭,不說話。

  過了會,她抬起頭來,照舊是一雙笑眼,只道沒事,剛才一下子站起來急,花了眼,現在好多了。

  林念見她既然不願意說,也不便再追問,只回家去了。

  現在突然講到秦燕蓀了,林念這才講出此事。

  程征的笑容放下來,他顯然是知情的。他緩緩道:“她從前的未婚夫石孟同是我的副官,我離去後他便轉入了第三十集團軍。第三十集團軍雖然克復了修水,但死傷者甚眾,回營後清點剩餘的人數,石孟同並不在其列……他,殉國了,燕蓀那天聽到的電話是我給她打的。”

  林念腦子裡模模糊糊地對石孟同這個人有印象。她當年被程征從和平飯店帶回來,關進地牢時,程征常來看她,有時身後還跟著個男子,想必就是石孟同。

  林念道:“那燕蓀這幾日與我們失去了聯絡,她是……”

  “她去修水了。”

  石孟同上戰場前留下了遺書,就縫在軍裝的裡面。等軍隊的喪亡整肅清點完畢後,他的遺書才被人發現。

  石孟同無父無母,無親無故,此生唯一的摯愛就是秦燕蓀,這封遺書自然是留給秦燕蓀的。

  國軍方面通過褚壽華找到了秦燕蓀,希望她作為石孟同的親人前去領取他的遺物和遺書。若她不去,這些東西無人領取,只能被當做廢物處理掉了。

  不管秦燕蓀自己是怎麼想的,她還是按照紀律請示了上級。她明白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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