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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琬望了她一眼,舉起瓷瓶,一飲而盡,面無表情的步出永和宮。

  夏日的艷陽亮得有些晃眼,宛琬回首再望了眼巍巍宮殿,一切已恍如隔世。

  朝堂上,胤禛的胸口不知為何隱隱驚悸,幾次欲下令退朝,硬生生忍住。但膽顫心驚之感越來越強烈,他終招手示意近侍上前,吩咐幾句後近侍匆忙退下。

  忐忑中胤禛還未等來近侍回復,已見永和宮遣人稟報:淨月師傅一早去過太后宮殿,倆人似起了些衝突,太后舊疾復發。

  胤禛冷抽口氣,驟然站起,下令擺駕永和宮。

  永和宮。

  胤禛從隨侍手中接過湯藥,吹了吹,親舉勺欲喂,見太后神色中有深深倦怠與寂寞。他突覺,也許不是太后對自己太過無情,自己也並未全然顧及她的感受,一陣愧疚,他喃喃道:“朕已遣侍衛吳喜他們召允禵馳驛來京了。皇額娘您就喝了湯藥罷,太涼會失了藥性。”

  宮女、隨侍不知何時都退下了。太后強忍住哽咽,望著胤禛道:“允禵乃先皇血脈,你一母同胞之弟。便是先皇也稱他堪有才幹,只是他脾氣固拗,可你是兄長是皇上,便應多體諒體諒他。額娘別無他求,只望你們兄弟能友愛和睦。”

  胤禛只覺心底一寒,雙肩沉重,每一回都這樣,總是他不對,總是該他忍讓,他點點頭,聲音有點乾澀:“朕——知道了。”

  太后這才露出一絲笑容,輕吁了口氣。[www.sjtxt.com整理製作,並提供下載]

  永和宮外林苑。

  宛琬不知再該如何面對太后,困在了這。想到兩人也許將生死永隔——再不能見面,她的心如被把極鈍的刀絞動著,血慢慢滴落。疼痛得她彎下腰,靠著樹幹慢慢滑下。

  忽一人從背後扶住她肩頭,憐惜地撫上她的發。宛琬轉身見是胤禛,再也不能克制,投入他懷中,抽泣了起來,胤禛,她只有他一個呀……

  胤禛擁住她,柔聲道:“怎麼了?”

  宛琬將臉靠在他身上,只是低喚他名。

  他撫摩著宛琬的臉,拭去淚痕。“是我不好,我總讓你受委屈。”

  “不,不是的。自我遇見你,就一直在幸福里……”她閉上眼睛輕嘆,“試了多少次,想從你身邊逃走,可還是不行啊。”

  “不許你再逃走。”胤禛輕輕吻了吻她發,握住她的手。“可你眼裡為何有憂愁,是不是太后她——”

  “沒有。我只是見她病了,覺得世事難料,生老病死,總有先走的一個。”

  胤禛聽她如此說,不由更握緊了她的手,想起從前的幾番險情,至今心有餘悸,他一向溫暖穩定的手竟抑制不住微微顫抖,一雙眼睛死死地盯住宛琬,脫口道:“不會的,老天不會再如此殘忍,就算老死,那也是我在你——”

  宛琬伸出手堵住了他,她心底滿是淒涼,卻望著眼前緊張害怕的胤禛微微一笑。“我胡說,你也跟著。我們都會長命百歲,我們要生許多許多孩子,還要看著他們娶妻生子呢。”

  胤禛見她滿面笑容,這才緩過一口氣來,俯她耳旁笑道:“那我要多多努力。”

  宛琬強笑道:“咱們進去吧。允禵是不是該到了?”

  “應該快了。”

  兩人並肩走在甬道上,花木在星輝濡浸下,閃爍著夜露,青草芬芳,宛琬宛如走在雲絮間。她突然想起了米蘭昆德拉說過的一句話:永遠不要認為我們可以逃避,我們的每一步都決定著最後的結局,我們的腳正在走向我們自己選定的終點。

  永和宮。

  鐘擺鐺鐺敲響了十二下,已過午夜了,允禵依舊沒有到!

  太后死死盯住宛琬,她溫雅如玉,面上怵目驚心的傷痕,卻使得她的美透出殘忍意味。這樣的她,胤禛如何捨得棄手?他們都是騙子!

  她劇烈地顫抖起來,伸出蒼老的手抓住宛琬袖角,緊得指節發白。“騙子!你們會後悔的,他會眼睜睜地看著你生不如死,你會慢慢瞎掉,聾掉,啞掉,最後全身由內而外一塊塊腐爛,腸穿肚爛,千箭穿心,萬貓撓身——”

  她咬牙說得那樣輕,聽得宛琬痛徹心骨。“不,一定是出了什麼意外,皇上已重新遣人前往了,允禵一定會到的,你要相信他!”

  太后閉上眼,再不看宛琬。

  宛琬只覺得一顆心被揪得死緊,手中藥碗跌碎在地!

  胤禛聞聲沖了進來,見太后面上已微微浮起一層死灰之色,心下駭絕,撲上前抱住她軟倒的身子,冰冷得可怕,驚叫御醫。

  深夜丑刻,永和宮中四處是奔走的宮女、內侍、御醫,混雜著哀泣。喪鐘如驚雷般響起!

  此時此刻,宛琬心中一片空白,只覺世間似乎再沒有比這更荒謬的了,苦苦掙扎,到頭來還是一個“死”字。她歪著頭,半晌,笑了,笑得好自嘲。原來屬於他們的機會早已失去了,她終於還是要走上這一條路。

  一瞬間許多情緒湧上心頭,讓她心力交瘁,有種油盡燈枯的感覺。

  宛琬望著胤禛,他清朗剛毅的容顏,這刻冷白如石,顯得分外蒼涼悲傷。

  皇額娘至死都未肯再看他一眼,胤禛跌跌撞撞地爬起,他突覺有異,側過臉去,見宛琬立於燭旁,怔怔地看著自己,她微微仰首,臉色極其蒼白。

  倆人默默地朝彼此走去,依偎在一起。

  窗外長夜,暗沉死黑。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養心殿,西暖閣。

  宮女端著茶點,見皇帝仰著身,微微合了眼,她停下步子,半點聲息都不敢出。

  片刻,胤禛睜開眼,看著案几上岳鍾琪請示可相機行事的奏摺。羅卜藏丹津果然反了,竟敢扣留了侍郎常壽,現光青海歸附人馬已有二十萬眾,甘肅、四川等藏人也隨之為亂。

  胤禛提起朱毫批道:“朕信得過你,但凡百以持重為上,西邊年年羹堯、你二人,朕豈有西顧之慮,願你等速速成功,朕喜聞捷報。”

  他擱下筆,這才看見一旁宮女,微微頷首示意其近前放下。

  燭光盈盈,胤禛突又想起宛琬。從前不論有多少閒言碎語,有多艱難,每次見她,她總是勉強自己打起精神面對他,就算不開心,也總微笑著,從不抱怨,只是默默地用心地竭盡所能的為了他而伺迎太后,為了他而委屈自己。每年春夏交替之季,知他畏暑,她總會細心叮囑人備妥一切;夏秋之時,卻又開始操心他氣燥肝火盛。可她決不僅僅只是這樣,她會說:人命至重,一死不可復生。事關民命生死,與其失人,毋寧失出。她會說:做官不同於做人。做官首要便是如何能報效於朝廷,造福於百姓。一個人縱頓頓清湯,

  破衣爛衫,可百姓流離失所,亦算不得好官。若一人能使百姓安居樂業,豐衣足食,縱然他自己好錦衣玉食,依然是個受百姓愛戴的好官......為了他,她強抑著自己的性子,帶髮修行——他真的虧欠了她太多太多。

  胤禛擺脫眾人,悄悄出了暖閣,走向宛琬別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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