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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急忙忙地往回趕,剛到疏勒,就聽說大汗把宮廷搬到了伊犁,她立刻有很不好的感覺。怡安和圖雅還在京城,還在皇上手裡,她要她們平安而且自由地再在四阿哥府上呆一陣子,峻峰和靖夷才能有機會。她需要時間,只有一個人能幫她。

  一路早起晚睡,拼命趕路,過阿克蘇行宮而不入。身體累得快要散架,神經則繃得很緊,睡下時也在想著怎麼才能勸說他勸說他父親。她很累,近乎崩潰,可她不能倒下,她的孩子在等著她。他可以有新的生活,那就更應該把她的孩子們平安還給她。

  她平靜地對上他的柔情:“我有些話要對你說,不能讓第三個人聽見。”

  “好。”他柔聲答應,一彎腰把她打橫抱起:“我們回房去說。”

  她有些頭暈:“你放我下來。”

  “你累了,需要休息。”

  回到臥房,他又不顧她的反對,命人打水煮茶,親自打開柜子幫她挑換洗的衣服,還命人給她準備洗澡水。

  “不,我不能洗澡。一洗澡,我立刻會睡著。我必須立刻與你談談。”他為她做的這些都是她迫切想要的,可她很怕一點點舒適都能讓她鬆懈下來,一潰不可收拾。

  他心疼地吻了吻她的臉:“沒關係,你先睡一覺。精神好了,我們再談。我陪著你。”

  “不行,沒有時間了。”一咬牙,她不顧一切地說:“你還記得嗎?那一年在草原上,我晚上出去散步遇到你,你問我是誰,說我不是你認識的佟楚言。你說的對,我不是佟楚言,這個身體是,我的靈魂不是。那年,我們是初見。”

  他僵住,放開她,退後兩步,靜靜地等她往下說。這麼說,他的感覺是對的。原來,正確的感覺並不好。她突然決定把這麼大的秘密說出來,一定有可怕的原因。

  一旦出口,就沒有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必要。她集中精神,整理了一下思路,儘量簡潔易曉地說明自己的來歷和原來的世界。

  他的眼中滿是難以置信。她身上有很多迷,謎底居然是個天方夜譚。可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真的,想編也編不出來。只有這個答案能解釋她何以知道那麼多別人不知道的東西,為什麼她從沒去過印度卻知道好些地名知道哪裡有英國人的商隊,她為什麼會說英國話,為什麼她對英國的了解甚至讓英國人吃驚。

  他對未來世界沒有興趣,只想知道:“為什麼在今天說出來?”既然這麼多年都沒有人懷疑她的身份,既然她做佟楚言做得這麼成功出色。

  “因為,要打仗了。這場仗打不得。”

  “我們會輸?”

  “據我所知,你們會和清朝的軍隊打起來,先大勝後大敗。你忘了麼?怡安還在北京。還有——”她猶豫了一下:“準噶爾,會被滅國滅族。”

  他大駭,帶著怒氣:“你說什麼!”

  她幽幽地望著他:“如果,你因為某種神奇的原因回到五百多年前,遇到年幼的鐵木真,他正落荒而逃,可你知道他將成為成吉思汗,奠定蒙古帝國。看見他和扎木合友愛,你會知道他們將會成為死敵。在蒙古帝國最強盛的時候,你知道帝國很快將會四分五裂。”

  他的喉嚨一哽,艱難沙啞地問:“你說,這場戰爭,準噶爾被打敗,被滅國滅族,是嗎?”誰能把強大的準噶爾滅國滅族?!如果她恨他把怡安留在北京,想要打擊他,毀掉他的自信驕傲,她做到了。

  他的樣子讓她很難過,可既然開了頭,就把能說的都說了吧:“不。滅準噶爾的是下下任皇帝,當今皇上的孫子,至少是二十年後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不知道這場戰爭和將來的滅國滅族有什麼關係。我不想等著看著那樣可怕的事情發生。我想,如果能夠不對西藏用兵,避開這場戰爭,歷史就被改變了,也許就不會有將來的滅國滅族。”

  他明白了,她當初那麼不願意嫁到準噶爾,成親以後想方設法地不肯生孩子,懷著哈爾濟朗就計劃去印度,從印度回來象是放下心上一塊石頭,在行宮裡勸他一起逃走——是的,逃走,印度是她為自己為孩子安排的逃亡之路。她不願被準噶爾的命運牽連。

  他的心中充滿幻滅的悲哀。原來,那些年的幸福都是他一方面的,她始終在擔心,始終在計劃著離去。

  “日朗?”她擔憂地看著他,懷疑自己做了件蠢事。再堅強的人也承擔不起這麼可怕的預知。他又是那麼驕傲那麼愛他的族人和準噶爾!

  他收斂心神,淡淡回視:“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你一定知道將來的皇帝是誰。”

  她的心微痛,為著那抹疏離:“下任皇帝的年號是雍正,下下任皇帝的年號是乾隆。”

  “雍正是誰?哪一個阿哥?”

  她遲疑地沉默著,他該不是想用另外一種手段改變歷史?

  他等待著,突然間猜到答案。她不顧一切地要保護孩子,她的習慣是為最壞的可能做最好的安排。皇帝廢了太子,由哪個阿哥繼位成了一個懸念,北京表面平靜,實際暗潮湧動。萬一怡安必須長期留在北京,只有下一任皇帝最能保證她的平安。那個人分明對她懷有特別的情感。至少,他可以放心一件——不管發生什麼,怡安是安全的。

  “這一次,打敗我們的,是誰?”

  “大將軍王。”

  “能封王,一定是宗室了。可是宗室並沒有將軍王這種封號。”

  “清朝好像只有這一個。”

  “是誰?哪位阿哥嗎?”

  她沉默著。

  他又知道了,是那些人中的一個,是她在意的一個人。她怕他傷害他們。

  他轉身向外走。她急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不要打仗,不要打這場仗!就算不為怡安,為了準噶爾,為了你的族人,好嗎?你不是說皇上只是需要一兩年,需要一個台階。我們已經付出失去怡安的代價,已經半年多了,再爭取一次,再給皇上給我們自己半年,好嗎?也許,一切都能改變。”

  她的眼睛總是那麼明亮靈動,現在布滿血絲,含著淚水,傾訴著疲憊哀愁。他很想抱住她,吻去她的憂傷,可他的心也疲憊也沉重更無力。

  “大王子,洗澡水燒好了。”

  他的手輕輕撫過她的臉,擦去終於落下的一滴淚,勉強笑了一下:“你先洗個澡,休息一下。我需要一個人靜靜想一想。”

  她放開手,看著他走出去,等侍女預備好一切退出去,慢慢脫下衣服,把自己泡進熱水,疲憊地合上眼。不管對錯,能做得都已經做了,只有等待結果。

  久違了的溫暖舒服。水氣漫起來,漸漸模糊了她的神志。

  他沒有走遠,就在院中。孩子們曾在這裡嬉鬧玩耍,他和她曾經相擁一起看星星。這裡有最美好最幸福的記憶。而她剛剛告訴他,用不了多久,這裡的一切,準噶爾的一切都將灰飛煙滅,不留痕跡。

  他坐了很久,想了很多,直到侍女慌張地來說:王妃洗澡洗了很久,一直沒叫人,在外面呼喚,也沒有回答,屋裡靜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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