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當年外祖父最終能妥協,

  ——是因為母親有了她。

  江沼從屋裡出來,眼睛仿佛被風沙吹過,微微泛紅。

  天邊那道微弱的光線掙扎了一陣,終是徹底地隱了去,寧庭安立在門口,冷風吹起了他衣袍,一股子寒涼突然竄上來,寧庭安解了身上的大氅,待裡頭的人抬腳跨出門檻的那一瞬,大氅從她頭頂上罩下,風口被擋了個結實。

  江沼捏了那大氅領子,笑了笑,「這回真裹成粽粑子了。」

  那風又穿過院子裡的梨樹殘雪,吹向了對面的長廊,如同冰梭子,所到之處冷得刺骨,能剜人心。

  陳溫立在那廊下,周身僵住,聽不清她抬起頭說了什麼,只瞧見她微微彎起的唇角,從寧庭安的手裡,很自然地接了那大氅。

  那笑,如同昨日她站在街頭抬頭望天時,美的純碎,美的刺眼戳心。

  陳溫突覺太陽穴一陣跳動,跳得他整顆頭隱隱作痛,心口如利箭穿心而過,猛地痛過之後,待箭頭落地,疼痛便蔓延開來,侵入了四肢百骸。

  他尚記得那日他也給她披了大氅,她冰涼的眸子裡透著的儘是不耐煩。

  ——如今她在笑。

  從王府出來前,在陳溫心頭萌生出的那個嫩芽,如今就如同參天大樹,堵在他的心口,陳溫只覺得胸悶氣短,腦子裡多年以來養成的冷靜徹底地崩塌掉。

  對面的人還在說話。

  寧庭安將那大氅子給了江沼後,才發現袖口有些沉,便想起了他剝好的野核桃。

  滿滿當當的一罐子寧庭安都遞給了江沼。

  江沼詫異的問他,「是何物?」

  寧庭安說,「那日我去外祖母屋裡,見表妹在剝核桃,剝的甚是辛苦,正好這幾日我有傷在身,便砸了幾個出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表妹喜歡就留著。」

  江沼五指輕輕捏了那瓷罐,眸子微微頓了頓。

  她從小就喜歡好這一口,只是野核桃難剝,半天才能從骨縫裡掏出來一塊,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剝了很多。

  也像寧庭安這般裝進了罐子裡。

  也是送了人。

  江沼突然發現,那些原本帶著疼痛的回憶,如今再浮現在腦子時,心頭竟已毫無感覺。

  江沼笑了笑抬頭正欲同寧庭安道謝,目光冷不丁地瞧見對面怒火直燒的一張臉,初時驚了驚,之後那笑容便一點一點地在陳溫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眸子裡便又透出了讓他最不能忍受的涼薄。

  「還給他。」陳溫沒有去看寧庭安一眼,如一堵牆堵在了江沼面前,那雙眼睛也如同吹進了風沙,被激地通紅。

  江沼的目光淡淡從他臉上收回來,退後兩步蹲身行禮,似是並沒有聽到他說的話,就算是聽到了江沼也不明白他是何意。

  「你抬起頭來,看著孤。」陳溫壓低了聲音,怒氣遊走在他的胸腔,撐得他心口生痛。

  江沼便也抬了頭,「不知殿下來沈家老屋,是為何事。」那眸子裡的涼意竟是比剛才更甚,直直地對上了陳溫的視線。

  就算他是太子,也得講理才對。

  董凌為何會遭了那一樁麻煩,旁人不說,她也心知肚明,是董家敬畏他太子的權威,不得不低頭。寧庭安前兒為何沒來沈家賀壽,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如今又這般出現在沈家老屋,江沼不明白他到底是何意。

  就如同那日嚼她舌根之人,一次她能忍,總不能回回都要她退讓。

  陰冷的雪地里只余了涼風簌簌作響。

  十年裡,她看著他時眼裡只有愛,然如今,那裡頭的涼薄讓人生寒。

  她給了他十年的愛,十年的溫柔,將他養成了一身的驕傲,此時竟是脆弱到經受不住她一個冷眼。

  陳溫僵在她的眸色中,心窩一陣陣地緊縮,「退下。」陳溫沒去看寧庭安,但他知道他還站在那。

  寧庭安沒動,江沼動了,身影決絕地從他身旁略過,風吹起,這回陳溫並沒有聞到那股熟悉的清淡幽香,那素色的大氅太大,太寬,將她的氣息完全蓋住,緊緊地包裹在裡頭,已經讓他找不出她昔日的半點影子。

  陳溫終是服了軟,「沼兒,我想同你談談。」陳溫的喉嚨一陣滾動,低啞地說道。

  周遭突然一陣安靜,寧庭安連著陳溫的人馬盡數撤出了院子。

  江沼的腳步停在庭階的圓柱旁,回頭疑惑地看著他。

  她從未聽過聽他喚過自己。以前還很好奇,若是他喚起自己來,是叫她江姑娘,還是四姑娘。

  如今倒是聽到了。

  江沼覺得稍微有些遺憾,要是他能在一個月前這般喚她一聲,或許在她的那段回憶中,也不盡然都是苦澀。

  陳溫轉身上前兩步,立在她對面垂目看著她,低聲地說道,「孤從未喜歡過林姑娘,陳溫從四歲起孤便知,你是孤的太子妃,這輩子孤也只認你一人。」

  梨樹上的殘雪被風一吹,「啪嗒」一聲落在枯草上,江沼的那雙眸子卻沒驚起半點波紋。有些話聽太多,便也聽不出任何感覺,陳溫此時說的這話,這些年,皇后曾無數次地對她說過。

  江沼雖不明白,他為何要同她說這些,但忍不住又提醒了他,「殿下,我們已經結束了,殿下要喜歡誰,與臣女並無干係。」

  大氅將她的身子遮擋住,只露出了一張臉,清清冷冷。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