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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遵寶只覺得自己進氣不如出氣多,窒息感壓過劇烈的疼痛,死意在眼前,生出了詭異的幻象。

  呂毅眯起老眼,中氣十足,幾十年高位者的威嚴深入骨髓,渾然天成。

  “你是誰?”

  張遵寶想張口,卻說不出話了。

  呂辛榮眼睛輕輕掃過張遵寶漲得青紫的臉頰,額上青筋抽動,道:“我是您的兒子,呂辛榮。”

  呂毅又問:“我是誰?”

  呂辛榮呼出一口氣去,目光對上呂毅咄咄逼人的眼,一字一句道:“您是我的父親,恩情辛榮沒齒難忘。”

  呂毅面容稍霽,鬆開手扔下張遵寶,伸出手撫摸在呂辛榮的頭頂,露出慈愛的神色。

  “榮兒,義父只有你一個兒子,待義父百年後,這天下便是你的。義父做了這麼多,不都是為了榮兒嗎?”

  呂辛榮咬住牙,心中卻恨得滴血。

  “義父當年便知道,你像小狼崽子一樣,桀驁不馴。”呂毅很享受撫摸呂辛榮頭頂的感覺,讓他仍有一種可一手控制壓制呂辛榮的感覺。

  旋即,呂毅的聲音一變,手指上運力,懲戒似地,陰森森地道:“你不會背叛我的。”

  “不會。”

  呂辛榮違心地道。

  聽見這句話的呂毅聲音又變得和藹可親許多,他鬆開手,眼角含笑,然而唇中說出的話,卻如鬼魅。

  “你最近心太軟了。殺掉這個西北人,不然我就指左相的女兒給你做正妻。”

  “你當年可是孤兒啊,若不是我救了你,你還活得到今天嗎?”呂毅揚手指著偌大的將軍府,傲然道,“我手把手教你功夫,在軍中扶持你,為你加官晉爵。是我,你才從一個獵戶的兒子走到如今傲視萬人的地位。”

  “是我,你要記住。”

  ……

  呂辛榮看著攝政王尊駕遠去,細碎的雪花已漸漸盛了起來,鵝毛般的大雪漫天都是,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激起他難言的恨意。

  他曾經將呂毅奉為信仰,以他為熘國戰無不勝的戰神。

  直到……他知道自己原本可以一生快活逍遙地做獵戶的兒子,在親生爹娘的庇佑下做山間的野小子。

  全都是因為呂毅的一念之間。

  熘國的攝政王,大名鼎鼎的戰神呂毅不能生養,他為自己挑選繼承人的方法殘忍無道。

  他在熘國各地挑中天賦上佳的孩子,殺掉他們的父母,收入人間煉獄般的天坑,任由他們彼此廝殺,養蠱一般選中最後那位,再精心培養,編織出一張虛假的網。

  呂毅曾生生剝奪了呂辛榮平凡而溫暖的人生,將他拖入地獄,一步一步地控制他的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呂毅是個變態!

  *狻猊:獅子~~~

  《爾雅·釋獸》:“狻麑如虦貓,食虎豹。”

  ☆、48.巧合

  “你最近心太軟了, 殺掉那個西北人。”

  呂毅的話還在呂辛榮的耳邊迴蕩。

  殺掉那個西北人,殺掉張遵寶。

  張遵寶出身於西北海威郡,而那是呂辛榮的故鄉。

  呂辛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呂毅要讓他表明心跡,可他們是不同的。至少他從來不會視生命如草芥。

  戰場上的仁慈是對身邊人的殘忍。他的刀,從來只向外。

  呂毅永遠無法將呂辛榮同化成他那樣的人。

  他在天坑的時候一直以為是自己沒有保護好諾, 才讓諾不慎喪命,很多年後他才知道, 是呂毅選中了他, 才殺死的諾。

  他十六歲歸海國戰役凱旋歸來時,坊間忽然盛傳他手段之殘酷,妖魔化他的一舉一動, 甚至扣上活閻羅將軍的稱謂, 可止小兒夜啼。世人敬他,畏他,稱他為熘國天賜的少年將軍——這些都是呂毅的手筆。

  呂毅一直在碾磨他天性中的善意。

  眼睫低垂,呂辛榮轉身利落乾脆。

  從來沒有人問過他一句, 披身的榮光和身後的枯骨, 可是他願意?他其實對殺人,毫無興趣, 甚至倦怠。

  不過很快他便可以擺脫呂毅的控制……呂辛榮再次抬起頭時,雙眸中一片清明, 古井無波。

  “瞿叔, 帶張遵寶來,我親自動手。”

  瞿三是呂毅的人。呂辛榮要讓瞿三親眼看見,好讓他日日遞信去攝政王府上時,能繪聲繪色地寫出來。

  張遵寶被呂毅打得重傷, 被瞿三著人架著到呂辛榮面前時跪在地上,蜷縮成一團,仰著臉看呂辛榮,眼中淚珠滾落。

  瞿三將薄如蟬翼的匕首恭敬諂媚地遞到呂辛榮的手上。

  呂辛榮以指腹輕抹過刀刃,再握住刃柄。

  白芒起時,嗚咽一聲尚未脫口而出,少年瘦弱的身體倒在雪地里。

  “給攝政王送去。”將猶有獻血淋漓滴落的匕首“哐當”一聲扔在瞿三面前,呂心情輕輕擦拭手指,眼神中看不到一絲不忍,冷漠得如同置身事外,“送到亂墳崗,你知道的。”

  “知道,知道。這點小事不勞將軍掛心。”瞿三嫌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張遵寶,他一向瞧這種髒玩意噁心,真不知怎麼就能走了大運,從乞丐變成將軍府里的人。

  要知道,呂辛榮府里的人,即便是下人,那在京城裡也是橫著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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