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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郎我夫,見字,再如面。
此為私信。信中之言,很久之前便想講與你,一直不得機會,亦覺無從開口。
今夜落筆,一併寄送。
開口之前,想起很多舊事。
那夜,你我同坐塢堡之後崖頭石上,你抱我,我靠你懷中,對你言及前世之事。
當時你笑,不信。
不過這無關緊要。你盡可以當是我的夢境,一個我從前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之夢。
在那夢中,我曾做過皇后,李承煜的皇后。只是結局,不盡如人意罷了。
你從前不解,我為何定要為後。
除卻幼年所受之苦,那夢,亦是我這願望之由來。
你第一次知道我這心愿,應是在河西初遇,楊家府邸,我約你夜面,求你為我保守秘密,我對你說,我欲做皇后。
當時在你面前,我看似毫不遮掩我的欲望。其實你還是被我騙了。
我並沒有對你完全坦白。
我的心愿,不止是皇后,而是太后。
因那時在我看來,只有登上太后之位,我這一世人生,方稱得上稱心如意,再無遺憾。
後來陰差陽錯,我做你王妃。我曾暗自計劃,待日後生子,待你做了皇帝,我便為你廣開後宮,有朝一日,你比我先去,我便成為太后。
做一個如太皇太后那樣的太后,是我當日之夢想。
那時的我,是何等之蠢。
我只知太皇太后尊貴,卻不知要做太皇太后那樣的人,此一生要付出何等的代價,做出何等的犧牲。
我也以為,我不在意你有別的女子。只要我能穩坐後位,日後達成心愿,我便再無所求。
如今我才知,我根本沒有如此的大度胸襟。
我不但無法接受你有別的女子,甚至,哪怕我知你心悅於我,但是,倘若在你心中還為別的女子保留位置,哪怕是再小的一個位置,我亦是無法容忍。
話既講出了口,我便也就不再遮掩。
我所言之女子,便是你的表妹檀芳。
如今她或將失去親人,你亦內憂外患,痛失親長,此等關節,我本更要識大體,不該和你提這種事,徒增煩擾。
但玉郎,再容我狹性一回。我本也非識大體之人。
檀芳如此之好。與你青梅竹馬。甚至,我不妨告訴你,在我那關於前世的夢中,你最後做了皇帝,而她,是你的皇后。
我常想,此生或是我占了她的位置。
倘若不是我,玉郎你與她,該當是天造地設,璧人一雙。
你曾對我直言,我替她提鞋亦是不配。
過後你為此向我賠罪,此後亦從未再提。但至今,我仍常想,在你心中,如今到底是否全部只愛我一人?
在我心中,惟愛一人。
但不知君心如何?
深夜走筆凌亂,或詞不達意,但字字句句,皆為我之肺腑之言。
你若不怪,待再見之時,我想聽你親口之言。
君心若是有二,我願成全有情之人。
……
菩珠寫下最後一字,淚已是濕透衣襟。
她不敢再讀自己這信。只怕再多看一眼,便就失了發出去的勇氣。墨跡未乾,便就與方才那信紙一併封好,等到天亮,出來,將信交給了韓榮昌,讓他派人送回都護府去,接著繼續上路,朝著玉門趕去。
傍晚時分,一行人抵達了關口。
夕陽沐浴著前方那座雄偉而高大的關樓。關樓上方,今日不知何故,遠遠看去,仿佛站滿士兵,他們身上的盔甲在夕陽之中,反射著閃爍的連片光芒。
一行人繼續前行。待到了近前,這才漸漸看清,關樓之上,眾星拱月,立著一個青年男子。
那人只穿了身常服,但在他的兩旁和身後卻布滿崗哨,戒備森嚴,關口兩旁更是騎兵步卒,劍戈如林。
那人便就高高立於上方。夕陽照在他的身上,顯得他愈發氣勢逼人。
他正眺望著關外這邊的方向,很快,似是看到了什麼,轉身快步下了城樓,在前後隨扈的伴駕之下,從關口走了出來。
是李承煜,當朝皇帝李承煜。
他登基後,首次出巡的目的地,選了河西。
他是三日前來到這裡的,巡視邊關,慰問將士。
如此之巧,就在這個傍晚,御駕和這支剛從西域而來的隊伍,迎頭相遇。
第125章
雪山山脈的腳下, 從東往西,走來了一支長長的遷徙隊伍。隊伍雜而不亂,在領隊的帶領之下, 朝著前方, 緩緩蜿蜒前行。
對於這支遷徙隊伍中的人們而言, 最艱難的時日已是過去了。他們再繼續這樣往前走個數日,與西狄太后金熹大長公主派來迎接的人馬匯合之後, 便將結束這趟漫長而曲折的旅途, 抵達此行的目的之地。
傍晚, 遷徙的人們在山腳下的一塊避風平坦之處宿營過夜。帳篷一個一個地搭了起來,篝火一堆一堆地點燃, 食物的香氣在空氣中飄散開來。一切看起來, 都正在慢慢地向好。
但是李玄度的心情, 卻是沒有半分的輕鬆之感。
舅父起初受了流箭之傷,被困之時, 帶著武士竭盡全力保護民眾, 無暇顧及自己,傷勢逐漸惡化。待他趕到脫困之後,傷勢已是轉重, 邪入肺腑。
一個多月前,他就派人回去傳信給表妹了。這支隊伍行近速度不快。按理說,如果她的病情已經痊癒,路上也不出意外的話, 近期應該就能趕上來了。